贺宁轻松一笑,「我现在没想这么多。」历经这么多,又是生生死死,她已经想得很开了。
尚灵犀知道她还想着丈夫闵忠,「你已经给人生过孩子,阿忠那样爱面子,是不可能再让你入他们闵家大门的,你得为芹儿想一想。」
「我……已经对不起他一次,不想再对不起他第二次了……」话虽然伤感,但贺宁还是面带笑容——没什么比得上能跟女儿活下来更好的了。
女儿现在才是她的生活重心,只要有芹儿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尚灵犀无奈,「贺宁,要我说多少次,你没有对不起谁,一个人想活下来有什么错,你一点错都没有,要怪,也只怪那人贩子心眼歹毒。」
两人正在说话,这时帐口的女兵来报,姚姑娘来了。
尚灵犀想想她也差不多该来,点点头,「请她进来。」
就见姚玉珍提着药箱,娉娉婷婷的进来,「尚姊姊,今日要给姊姊拆桑皮线。」
尚灵犀笑说:「我也想着你要过来。」
他们所在之地,是女兵驻紮,帐子口也有人守着,倒是不用介意,于是把袖子卷起,手叉腰,方便姚玉珍拆线。
尚灵犀久经战场,缝过肉,也拆过线,自然不怕。
姚玉珍就看着那糙黑的皮肤,上面除了新伤,还有旧疤,手掌心都是使双刀练出来的老茧,粗得刮人,人人都说她上了马背就杀敌不眨眼,内心想,幸好跟夏子程并肩的是这样一个女魔头,不然光看夏子程跟尚灵犀这样默契无间,恐怕有得担心。
很快的,线拆好了,姚玉珍又给她抹上一层药,有点愧歉的说:「妹妹医术不精,缝得不好看。」
尚灵犀见她内疚,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忍不住安慰,「这是伤疤,又不是绣花,哪顾得上好看,能早点好就已经够了。」
「尚姊姊……听说,钦差已经进入百里内了。」
尚灵犀一怔,没承认也没否认,「夏校尉讲的?」
「不是,是我爹告诉我的。」
尚灵犀就想,这姚保真是不怕揍,有些事情嘛,知道就好,不要再传出去,跟女儿讲也就罢了,也不叮嘱女儿别再传,现在一个问一个,像什么话。
姚玉珍露出希冀的神情,「是不是等钦差来了,我们就可以回京了?」
「应该是。」
「我真希望钦差快点到,我作梦都想着京城。」
「姚姑娘放心,捷报这种事情没人不爱的,快了快了。」尚灵犀还是很含糊,没跟她说钦差是不是真的进入百里内。
「尚姊姊没去过京城,不知道我的想念。」姚玉珍露出梦幻的样子,「桂花真香,桃花真美,还有那个上庆斋的荷花酥,我最爱了,每个月都要买好几次,锦花铺的衣料就是比别家的更光滑……不过我也有点怕,来到西疆四年,琴棋书画都放下了,回到京城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度熟悉起来。」
「姚姑娘聪敏,一定很快的。」
「尚姊姊想不想去京城一次?」
尚灵犀笑说:「没想过。」
「尚姊姊不想看看芍药,不想看看昙花,不想体会一下京城歌舞跟戏曲吗?」
「我习惯西疆了,我会一辈子待在这里。」
姚玉珍道:「那真可惜。」那真太好了。
她打听到夏子程进入西尧皇宫时,要了一个小嫔妃,简直气死她了——看他连主动握她的手都不敢,还以为他多正直多害羞,结果也是会要女人,而且还不知道藏在哪里,两次她突袭他的帐子,都没看到朱大力、远志、顺风以外的人在里面。
她让秋月去打听,据说夏子程宠爱的很,还另外给她帐子、下人,每天都会去看她。
那些女兵,那些尚灵犀教出来的女兵,一定都在笑话自己。
简直可恶!
可是自己怎么能跟夏子程吵,皇帝都允许他们先挑女人了,自己算什么,亲爹姚保不过八品医官,拿什么立场说不行,退后一步讲,她姚玉珍可是温柔大方,最识大体不过了,最后只能告诉自己,将来等她以正妻之礼过门,再来慢慢收拾就是。
不过实在觉得心烦,姨娘说军将长年跟男人相处,最好勾引不过,可她总觉得夏子程对自己没那样上心。
对自己是不错,但没有百依百顺,上次爹挨大将军的棍子,他也没有求情。
摸摸头上的牡丹钗——这据说是西尧皇后的东西,夏子程给她的礼物。
想想又觉得好了一些,夏子程心里还是有她的。
自己不过八品门第的庶女,能嫁入二品门第当嫡子正妻,夏子程还有望成为正六品,到时候六品夫人回娘家,全家都要跟她下跪。
奇怪,她今日特别打扮才过来的,尚灵犀怎么一点自惭形秽的样子都没有,她怎么不问问自己的牡丹钗,这样她就可以炫耀是夏子程送的……
后来还是自己忍不住,「尚姊姊看我这钗子可好看?」
尚灵犀莫名,她懂什么钗子?但还是看了一眼,马上认出那是夏子程挑给姚玉珍的,于是道:「很好看,很合适。」
姚玉珍做出娇羞模样,「是夏校尉送的。」
「夏校尉对你真好。」尚灵犀由衷羡慕。
她也想被夏子程挂在心上,可惜不可能。
她从来不懂得如何才能像一个女子,要怎么微笑才美丽,要怎么说话才娇憨,在拿绣花针之前,她的手已经先拿起双刀……
姚玉珍见自己好像在打棉花,又忍不住生气——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也觉得尚灵犀不是夏子程喜欢的人,夏子程那人很专情,说了要对自己好,那就是认定自己,只不过每次打听到夏子程对尚灵犀的特别,她就忍不住想来刺探一下。
可是尚灵犀不知道是没那心思,还是真不明白她的意思,永远不上钩。
想想,反正钦差已经进入百里,不日就会来宣读圣旨,他们会回京,永远不见面,就算尚灵犀再怎么特别,她也只能在西疆继续一个人特别,自己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这样一想,心里果然好过多了。
姚玉珍于是露出温柔笑容,「那尚姊姊多休息,我走了。」
「辛苦姚姑娘了。」
「哪里,能给尚姊姊做点事情,我求都求不来。」
姚玉珍离开后,贺宁抓着尚灵犀,「这什么人啊?」
尚灵犀就把姚玉珍、姚保的身分,以及跟夏家的关系说上一说,当然也没忘记,夏姚两家的口头亲。
贺宁睁大眼睛,「你说夏校尉要娶她?」
「是啊。」
「夏校尉也……太没眼光了。」
尚灵犀皱眉,「别这么说,姚姑娘只是比较柔弱,但人不错的,一个闺阁女子跟着我们在西疆四年,一句抱怨都没有。」
「我的大堂……我的好将军,你看不出来这女的在使手段呢。」
尚灵犀好笑,「使什么手段,我又不是男子,跟我有什么好使手段的?」
「她说起京城多好,想让你自卑,想让你羡慕,见你不上钩,又让你看她的钗子,是夏校尉送的,我怎么看那都是拿你当敌人了。」
「贺宁,你想太多了,要论起战绩,我绝对不让任何人,可要说起当女子的本分,我是没那本事的,你也知道,我琴棋书画都不会,她哪需要把我当敌人。」
何况,夏子程对姚玉珍那样好。
他们每次喝酒,夏子程都说希望战争快点结束,要带表妹回京城成亲。
每一次都这样,没有一次例外。
跟姚玉珍成亲,是夏子程西疆生活的盼头,只有想到将来能有这样幸福的生活,才能够忍受烈日风沙跟冰霜雪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