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珍捏着手帕,快步走在女子军营。
自己的姨娘让她学医,是想要让她能安身立命,在宅,能讨好老太太,将来出嫁,能讨好婆母,毕竟再怎么请大夫,也快不过让孙女或者媳妇来一趟,这一次两次的,总会熟起来,她又貌美,讨得喜欢并不困难。
姚玉珍知道自己是庶女,爹又没什么出息,所以一直很努力,却没想到十四岁时被嫡母坑了,因为她医术好,西疆又有女兵,所以让爹带自己一起,牺牲了女儿的青春,将来爹的功勋就可以大一点。
被迫来到西疆,万分不愿意,但现实摆在眼前,她也只能接受。
京城什么都有,西疆什么都没有,连要水都很困难,若不是因为她是大将军的表亲,恐怕都不能天天洗脸跟擦澡。
苦,真苦。
夏天热得人头晕,冬天冷得人头疼。
她想跟爹说,十六岁了,放她回京城嫁人吧,这仗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她不想一辈子待在西疆。
这时候姨娘的信来了,跟她说,姚家门第低,回京城也嫁不出息,让她在西疆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将军,让她去示好,凭她的美貌,还不手到擒来,总比回到京城让姚夫人乱嫁来得合适。
姚玉珍觉得有道理,于是开始物色,这军营中最合适的就是夏子程了。
他也没有辜负她的美貌,当她开始婉转表达意思,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开始慢慢不一样。
姚玉珍知道他已经上钩了。
她对武将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嫁给一个粗人,可是父亲在京城不过太医院八品的官衔,她又是个庶女,能嫁到多高,夏家是二品门第,夏子程又是致果校尉,正七品呢,她嫁过去,那就是七品夫人。
这次征战大获全胜,至少会往上提一阶,甚至两阶,至少也是从六品的振威校尉,运气好说不定会是正六品的昭武校尉,她是六品夫人,那是可以有诰命的,到时候回到家里,先行国礼,再行家礼,嫡母也得给自己下跪,想想就很爽快。
所以虽然她觉得夏子程只懂得打打杀杀,不懂琴棋书画,无论如何配不上自己,但对于一个八品门第的庶女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她想嫁入高门当正妻,但真正的高门并不需要一个庶女,母族没助力的姑娘,注定嫁得比人差。
只不过夏子程也有点难捉摸,他虽然喜欢自己,但又很关心尚灵犀那个糙女子——真不知道怎么把自己搞成那样的,皮肤粗糙不说,还黑,身上大小伤疤无数,手粗得很,还有老茧,没看过四季风景,没见识过京城繁华,要不是尚灵犀外在条件实在太差,她都要以为夏子程也喜欢她了。
可恶,她的经书绝对不能白抄,她一定要继续找机会让他知道,自己为了他的平安是多么诚心跟努力。
刚开始,她只是挑好的,但自己现在十八岁了,夏子程是她唯一的希望,自己一定得牢牢抓住他才行。
第二章 这些都是缘(1)
夏子程帐子一掀,大步走了进来,「尚灵犀,你受伤怎么不说。」
「又不是什么大伤。」已经把衣服换过的尚灵犀嘴上这样说,但想到夏子程点完兵就来自己这边确认,也实在很开心。
当不了他心中那个完美女子,当他的完美兄弟也很好啊,以后,他会记得自己青春时期在西疆待了四年,那里有个作战无敌默契的好兄弟。
只想在他心中有个位置,不管是什么名分。
当兄弟?很好的,兄弟肯定一生一世。
夏子程问道:「伤在哪?」
「右臂。」
夏子程拿起她刚刚解下的铠甲,仔细观看,「你这铠甲明明是最好的精铁,就算我用祖父传下的麒麟刀,那也得用尽全力才能画开破口,这样坚韧居然也会毁损,看来人家说西尧前军炼铁技术厉害,不是假的。」
尚灵犀听到这里,顿时放下儿女情长,走到他面前,「对,我这第一刀,是他们的一个小将划伤的,一个小将都能用到这样好的东西,中军大将的武器不知道多厉害,这次得顺势把他们的炼铁炼钢工人都抓回东瑞,这样我们东瑞国跟南蛮对抗,也多了几分实力。」
夏子程笑逐颜开,「我也是这样想的,不愧是兄弟。」
尚灵犀一笑,「那当然。」
「不过若只抓工人,工人肯定想跑,不如全家抓,一来断了他们想回西尧的念头,二来想跑时,好歹要想想自家人的命,只要我们东瑞也学会这样精进的炼铁技术,以后不管跟哪一族打仗,都会轻松得多。」
「那是。」
夏子程看到地上,她撕下的那块染血布,「流了这么多血?得缝了吧?」
「姚姑娘已经替我缝好,这几日小心点就行。」
「玉珍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小心,你知道刚刚在门口她说什么,恐怕会留疤,你可是正五品的定远将军,还有云骑尉这个勋位在,这样一个人,上了战场绝对会让对方好看,疤痕算得了什么。」
夏子程是真的觉得尚灵犀不会在乎。
在他心中,尚灵犀是一个军人,对武人来说,伤疤就是功勋,虽然有点奇怪,但军人喝醉时,谁不炫耀自己身上的伤疤,这个伤疤是哪年哪月的什么战役,那个伤疤又是哪年哪月的什么战斗,唉你不知道,那战事可激烈了……
没有哪个军人会在意这个。
尚灵犀想想也觉得有点好笑,一个带兵杀敌的人怎么能在意这种事情,「姚姑娘也是好心。」
「那倒是,出发点也是关心你。」
尚灵犀看着夏子程,当他说起姚玉珍时,脸上会出现很不一样的神色,有点别扭,有点不自在,虽然已经二十二岁,但姚玉珍大概是他喜欢的第一个人,所以每当提起她,总是那样的不一样。
他们俩真合适……
尚灵犀很羡慕姚玉珍,但也知道命运无法更改,弟弟今年才七岁,她至少还得当八年的定远将军。
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八十几年前,尚家是定居在京城的人家,那她跟夏子程有没有可能?
她会是一个深闺小姐,他喜欢的那种深闺小姐。
但也只是想想,如果要交换人生,她也是不愿意的,西疆的生活才合适她,虽然不曾见过茶花,不曾见过桃树,在西疆,只有炎热的夏天跟下着冰雪的冬天,但她的家人都在这里,她也离不开这里。
「将军。」帐子外传来赵天耀的声音,「大将军命您和夏校尉到中帐营去,要商量战俘问题。」
打不赢,很烦。
打赢了,会有很多令人愉快的操心事,例如,处理战俘。
尚灵犀身上流着西疆将军的血液,她享受在战马上的每一刻,对她来说,那是证明自己价值的方法。
将战俘编入东瑞不划算,因为得耗费军粮,对方还不忠心,方法有很多种,例如:让西尧朝廷来赎,战俘有几万人,一人一千两,让西尧穷,西尧穷了,心思就没那样多了。
夏子程大步掀开帐子,尚灵犀一样大步跟在后面。
就见夏子程对赵天耀说:「尚将军的铠甲有损,铁片破,铁线散,得重新打一件。」
赵天耀双手一拱,「多谢夏校尉告知,末将即刻令工刀房的人今晚彻夜打出来。」
虽然已经是胜仗,但身为一个将军,不能没有铠甲。
两人进入中帐,见到夏阔领着几个副将已经在那,人人脸上都是喜色难掩——这场仗打了四年,总算要回家了,不只命留下来,还手脚无缺,而且东瑞国对军功最大方,这会肯定能往上晋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