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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又有何打算啊!

  面对如今的傅长安,总觉自个儿内心好似吊着十五只桶子七上八下的,又像脖子被套住一条颈绳,绳头就在他的掌握中,她随时处在动荡边缘,下一步是动是静、是死是活皆由不得自己作主。

  傅靖战直接将人带到家屋的廊前,放她坐在木阶上,终才沉静答道:“我怕你见了我心中不悦,因此踌躇……可最后也顾不得了。”

  他“最后也顾不得”的意思谢馥宇一听心头陡凛,一下子便明白。



  她遭那四名恶汉围攻,最后难以避开四虎老么那一击,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能现身替她挡厄。

  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啊!

  他到底想要她怎样?她又该拿他怎么办?

  眼底有热气漫开,不争气的玩意儿威胁着要涌出来,但哭有什么用?

  如她家阿娘血统纯正的鲛人来哭的话还能化眼泪成珍珠,可惜她谢馥宇没那能耐,所以眼泪不值钱,所以干么哭?

  她突然起身,起得太快不禁晃了晃,在傅靖战探手过来欲再扶持之前,她已抓住一旁的木头廊柱稳住身躯。



  二话不说,她调头往家屋的边房走去,幸得才十几步路而已,加上心绪起伏甚大,让她每一脚都踩得颇用力,没怎么颠便走到了。

  边房其实就是家屋的小灶房,即使没点上烛火,谢馥宇依然能熟门熟路地摸进去。

  她站在灶房角落的大水红前,推掉木板盖子后,直接把脸蛋埋入水缸中。

  及人腰高的大陶缸里蓄着满满的清水,她藉此醒酒,亦要逼退发烫的泪意以及满心烦躁。

  傅靖战自是随她来到灶房,乍见此景,他本能想上前阻止,但下一瞬便止住步伐,仅怔怔然看着,不懂她为何突如其来这么做,不由得担心是否说出口的话又惹她不开心。

  两人重逢,他想方设法欲靠近,她却总拒他于千里之外。

  今晚在衙府大堂的宴席上,两人之间隔着重重人海,他无法不去留意她,她在那群漕帮帮众中人缘绝佳,混得风生水起,却看也不看他一眼。

  觑见她拎着酒提早离席,他便也坐不住了,对那些围绕在身侧的地方官员们随便搪塞一个借口顺利脱身,他默默跟上她。

  看她微颠着脚步边喝边走,心情颇好似的,又看她在卖馆钝的摊头落坐,与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再看她替弱小百姓出头,逼得四名恶霸当场认错气焰全消。

  围观的百姓们赞她侠义,受她帮助的那对爷孙亦对她感恩戴德,不少人当场买酒相请,她来者不拒,有多少喝多少。

  一开始她喝得哈哈大笑,潇洒畅怀得很,但喝着喝着不知何时止了笑声,人散去了,留她一人在寂寥的街边角落。

  摊上的炉火冒出团团白烟儿,锅子里的汤仍咕噜噜滚着,在那人间烟火中,那以碗就饮的独饮姿态竟若今夜那一弯孤月,弯弯的背脊微向前倾,单手支颐,眸子轻敛着,垂视着那碗中酒汁仿佛看到的是命中倒影。

  畅笑与沉吟,张扬与寂寥,同欢与孤独,她谢馥宇是他傅靖战此生至今最无法解释的存在。

  她究竟想些什么?

  到底要他怎么做,她才愿意允他并行?如同年少时候那样在一块儿……不!不只是那样,他还要她……要她跟他……

  啪!哗啦啦——

  此时,将整张脸浸入水中以求清醒的人猛地直起上身,这一扬,清水被带起一弧水波,溅湿了一地。

  谢馥宇根本不管发上、脸上不断滴落的水珠,她襟口都湿透了,衣袖和衫袜亦被溅湿。

  一张开双眼就看到傅靖战立在灶房门边,后者那双深邃长目拢着太多令她一迎视就觉心烦的东西,那是把整个自己浸入深海中都没办法隔绝和忘却的某种意绪。

  “傅长安——”硬声唤着,她忽地大步冲到他面前。

  她那神情是恶狠狠的,是狼狈不堪的,却也是脆弱可怜的。

  “咱俩现下就把话说清楚,你既是来寻仇,那该我谢小爷受着的我就受着,眉头皱一下就不是英雄好汉!但你这样拖拖拉拉、磨磨蹭蹭、叽叽歪歪的,于你于我都没有好处,要么就直接冲着我来,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尽管挥刀砍下就对了,给我一个痛快!”

  傅靖战被她委屈的模样和暴躁的语气弄得有些迷茫,他喉结颤了两下才略迟疑道:“……不是的,我从未说过是来寻仇,我和你之间……怎可能结仇?”

  谢馥宇根本醉犹未醒,还整得自个儿半身湿漉漉,而原就纠缠在心底的事儿此际更加剪不断、理还乱。

  她挥着一双小拳头跺脚再跺脚,这通常是女儿家感到委屈、觉得忿忿不平时才会肯的行径,在她全然清醒的时候绝不可能使得出来,身为谢小爷的她也不屑这般为之。

  最后她朝近在咫尺的男人骤然扑去,两只手揪紧他的前襟,醉着却闪闪发亮的双眸似带滔天怒火,她直视傅靖战的面庞沙哑道:“我对你那样坏啊,怎可能不是仇?咱俩这仇结得可深了,当年我对你干下的那些坏事,你莫非忘了吗?我对你……对你……”

  她真的醉得够厉害也烦得够惨,一直纠结在混沌的现况中突破不了,于是恶向胆边生,生出某种破罐子破摔、近乎自我毁灭的心态。

  眼前男人已忘却她当年为满足私欲所干下的恶行吗?

  好啊,那就让她逮着他再重现一回!

  脑子里烧成一团,鲜红热血在体内奔流,于是欲念再次破茧而出。

  她放纵五感去享受和夺取,放纵了自个儿的这一具血肉身躯。

  纵容着欲望的掌控,她顺从想望揽下他的头,同时仰高自己的脸蛋。

  气息与气息相互交融,近近相交,她遂愿般似有若无一叹……不管不顾重重吻住了他。

  第七章 所以就逃吧(1)

  不知道何时出的错,也许一开始就大错特错,错在两人不该重逢,又或者更早更早,错在两人不该相识。

  一个醉到发疯的强吻不知因何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依稀记得中间几回她怯懦了想喊停、想撤开,但无法摆脱,唇舌反被深深纠缠。

  呼出的声音不成句,断断续续皆是呻吟,于是她亲手点燃的火苗,最终引发了燎原的火势,在这一场该死的混乱中,她正是那个该死的始作俑者。

  谢馥宇张开双眸时,这一会儿是真的酒醒了。

  淡蓝色的薄光穿透窗纸漫漫洒进屋中,她在这曙光方现的时刻醒在自个儿朴素宽敞的卧室大榻上。两边的床幔全收束着,漫进屋中的清光一下子照进内榻,把躺在里边的那男人身影勾勒出清晰轮廓。

  有一瞬间,谢馥宇感觉一颗心都快从喉咙中跳出。

  她几乎不敢喘气儿,小心再小心地挪动那只被男人枕在颈后的裸臂,真真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在不吵醒他的状态下收回自己的臂膀。

  小心翼翼撑身坐起,薄被子顺势滑落下来,露出满身大大小小的红印……简宜怵目惊心。

  她磨磨牙瞪人了,遭她狠瞪的傅靖战睡得甚沉,浑然不知她甩出去的眼刀有多锋利。

  欸,所以瞪再狠也没用。

  而混乱过后的这一刻静谧,在这近距离的凝望下,她终才发现他眼眶下方的黑影,可能是侧卧之因,更显得他类骨明显,颊面消瘦到仿佛有点凹陷。

  是了,他这位当今圣上钦点的一品巡按大人不远千里而来,剿海寇、逮恶吏,审大案、理万机,海沧城海防同知通匪一案近日才落幕,他先前必定忙得团团转,说不准连睡个囫囵觉都腾不出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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