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她是昏迷状态下随着他回到东宫,幸而长年他们带人搜寻他下落的时候,皆是有备无患地将太医院使也拎着随行,这才能第一时间帮香芹止血救治。
太医院使一路上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这位「女主子」,太子殿下由始至终都将她抱在怀里,连号脉的时候都不舍得放开她,灼灼然如鹰隼般紧盯着太医院使,像是唯恐他把脉的动作稍稍重了一点儿,就会弄疼了她……
亏得太医院使确实是当世神医,在一边承受这么大的压力下,几次顺利地帮忙香芹度过了高烧之危。
一路上无数人蔘灵芝奇珍妙药灌入了香芹口中,沿途所有能采捕或高价购得的补血养气药材和食材,也由太医院使亲自在车上看着小火炉精心炖了,再仔细地捧到了执述太子跟前,看着太子珍而重之地喂给了昏迷的香芹。
执述太子也亲自帮香芹净面擦手打理一身,连长年总管陪笑着说要买个丫头随车服侍袁姑娘,都被殿下骂了个狗血淋头。
「香芹不喜孤身旁出现旁的女子,」执述太子目光杀气一闪,「你却还要弄个不清不楚的丫头来,居心何在?」
「奴才不是!奴才没有!奴才知罪!奴、奴才……奴才再去帮女主子打一盆干净的水!」长年吓得连连磕头,赶紧捧起金盆溜下车去。
事涉香芹,执述太子的神情才略微缓和了下来,默默地替怀里的姑娘梳理长发,轻声道:「香芹,只要你醒来,孤以后什么都答允你。」
太医院使在一旁燃着安神药香,正感慨此姝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儿,竟这般好福气能得太子殿下这般深情?
可太医院使下一瞬就被执述太子的话给惊呆了——
「在遇见你之前,实则孤对成亲一事,从未有过半分欢喜和期待之念,倘若这世间夫妻相处起来,都如同我父皇和母后那样相看两厌,那么娶妻生子又有何趣味可言?」
「——可自从识得你之后,孤才知道……不一样的,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你我总有说不尽的话,在你面前,我便是最真实的姜执述,无须伪装矫饰成连我自己都不喜的模样,而你……是我连做梦都未曾想像得到的好姑娘,纯粹洒脱得像一汪清泉般,一眼就能看透的澄澈美好……」
「你不喜我身边有旁的女子,从今往后,我这一生有你本也就足够了,我知道,你根本不稀罕做劳什子的太子妃,你只愿意我唯一的妻子,对吗?我答应你,只要你能醒来,我什么都答允你……以江山为誓。」
太医院使手中的火摺子险些烧到了手,震惊万分。
这……这……兹事体大,太子殿下知道他刚刚所允诺的,甚至严重的话将动摇国体吗?
就在太医院使苍老却保养白皙的手颤抖的当儿,却听到太子殿下清冷严峻的嗓音淡淡响起——
「孤要你竭尽全力治好娘娘,娘娘若能痊癒,孤保你三代富贵青云无忧,如若不然……」
太医院使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忙恭恭敬敬伏身叩首,「臣谨遵钧旨,必定不叫殿下和娘娘失望。」
——然而回到东宫后,太医院使还是自己打脸了。
因为香芹外伤养好了,身子也养胖了,脸色更是养得红润润如小果子,却在醒过来的那一刹那,华丽丽的失忆了。
「哎哟帅哥!你这是在抠斯普累吗?」她两眼亮晶晶,对着又惊又喜的执述太子吞了口口水,傻笑啧啧称奇道,「妈耶,我这个梦也做得太真实又梦幻了吧?怎么能梦见这一款活脱脱从言情小说走出来的盛世美男子……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几岁啊?这身行头贵不贵啊?可不可以跟我合拍一张吗?」
「……」执述太子满眼错愕,呆住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太医院使当场就想举金针自尽……
不过后来香芹只要开始一回想什么,就痛得捧着脑袋在床上滚来滚去,万分心疼又焦急的执述太子顾不得降罪于他,只好命他快些速速施针替袁姑娘止痛,若能叫袁姑娘好上一些,就不砍他脑袋了。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太医院使这下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最后终于让袁姑娘又沉沉睡了去,这才两股颤颤地跪在底下回禀道——
「回、回殿下,娘娘恐怕是后脑瘀血未散,致使失忆忘却前尘,最好是让娘娘自己慢慢回想起来,莫再令她受刺激……否则……否则……」
「否则如何?」俊美严峻的执述太子脸色苍白如纸。
「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在长长可怕的沉默之后,太医院使满头冷汗,偷偷瞄了上首的执述太子一眼。
只见太子殿下彷佛瞬间颓唐沧桑了好几岁……
「孤,知道了。」
——于是东宫未来的太子妃娘娘,接下来摇身一变成为小小的东宫袁洗马,因为香芹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念头,以为是自己女扮男装混进东宫的,而执述太子只好一切依顺于她,陪她演上这么一场胡里胡涂恣意欢快的戏码。
只盼她有朝一日能恢复记忆,能够想起他们之间的两情缱绻、点点滴滴……
也能够给他一个机会,听他真诚隆重地对她说——
香芹,嫁我为妻,此生只你我二人共度白首可好?
可他始终没有等到这一日……
——东宫烛泪堆叠高高,烛火已然熄灭,只余轻烟袅袅。
执述太子睁开眼醒来,昔日种种旧梦在心上烙下了一处处永远也好不了的伤,看着彷佛已然痕迹不见,却始终痛得令他不敢稍稍碰触。
如今想来,香芹并不是心里没有他,可于她而言,尊严、自由和独立倔强永远凌驾于他之上。
她更不信他愿学着去懂她所想所要的,所以一有个风吹草动,她头一个念头就是远远逃离他。
他强求又有何用?
执述太子面色平静地起身下榻,对外头轻喊一声——
「服侍孤梳洗。」
「喏。」长年匆匆进来,恭敬而熟练地伺候着他净面等等,俊秀脸上有着一抹犹豫和挣扎,还努力藏着不露出来。
可执述太子目光锐利,一眼扫来,「你有话说?」
「奴才,奴才……没话要禀。」长年瑟缩了一下,忙摇头否认。
——禀?
他莫名心一跳,神情冷峻严肃地换上了太子衮服,挥去长年上前为他系紫金腰带的动作,亲自扣系住窄健的腰肢,故作不经意地问:「孤说过了,若是关于她的消息……就不用来禀给孤知道了。」
她要自由,他给她自由便是。
「奴才知道了。」长年叹了口气。
他闻言宽袖中拳头紧了紧,神情依然莫测高深地穿戴好了太子袍饰,往寝殿外走了几步……
长年跟了上来,却看着有些心神不宁。
「说。」执述太子再抑不住胸中烦躁,冷声道。
长年一抖,话语成串地溜了出来:「回殿下的话,您、您当初带娘娘……呃,袁姑娘回京时,不是把山谷竹屋中的小衣裳和仆妇衣衫也给一并带回了宫,命手下人按着布料质地和织法试着找出袁姑娘的身分吗?」
他心下一凛,面上依然不动声色,装作浑不在意地随口问:「嗯,然后呢?」
长年服侍主子多年,自然知道主子这还是上心着呢,若当真主子对袁姑娘的事半分不管,听到这儿早叫自己滚了。
长年暗暗松了口气,一本正经地禀道:「殿下,这事说来也巧了,您在离京避暑前,还吩咐了隐卫去查镇北侯府,看看镇北侯府内是不是有什么阴私之事可做文章,为袁姑娘出一出气,尤其是镇北侯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