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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那么急着明儿就要走?不多住几天?」胖嘟嘟大娘可舍不得她了。

  「回家一路山高水远的,若没趁早赶路,怕走着走着入冬了,那路上就更难走了。」她也不好跟胖嘟嘟大娘坦承自己是怕有人追上来,只好胡乱诌了个理由。

  「小袁你老家很远吗?」胖嘟嘟大娘听得一愣一愣的。

  「对啊对啊,很远,远得要命的那种远。」她点头。



  胖嘟嘟大娘恍然,随即露出一脸「我懂我懂」,「连我前儿进城找儿子,坐牛车都得走上半个月呢,差点把我这把老骨头抖散架,你老家那般远,那确实得早点上路,明儿大娘帮你多烙几张大饼,好让你路上带着吃啊!」

  「您、您对我太好了……」香芹差点就喷泪。

  不知怎地,自从三天前在清凉山上见过执述太子和西门紫华的「郎有情妾有意」后,她就特别容易感性起来,时不时有临花洒泪、对月叹息的莫名冲动。

  ……难道是得了「追剧后遗症」?

  就是人家剧里的角色在那边你侬我侬缠绵悱恻,她也在这边看戏看得一颗心跟着忽上忽下,情绪随时被牵动着,戏里的主角还没哭,她就先哭了……

  她摸了摸心口——真是别人在吃米粉,自己在喊烧。



  肯定都是给闲的。

  没关系,等她远远离开了京城十万八千里外,就再也不用被京城里的这些人与事影响,产生了不必要的情绪和不该有的盼望。

  当晚——

  香芹在胖嘟嘟大娘特意收拾过的,那处矮小粗犷却干净的边间卧房躺下,身下是蔺草编的凉蓆,小肚肚上盖的是洗褪色了的薄被,鼻息间嗅闻到的是门口焚烧来驱蚊用的一小束干艾草香气。

  她以为颠坐了三天马车,今天又翻山越岭了大半日的自己会累到倒头就睡,可山村四周格外的安静,只隐隐听得草间螽斯鸣叫……

  在这种白噪音之下,许多沉积掩盖在心底深处的感受忽然自然而然翻涌了出来。

  香芹把手臂横挡在额头和闭上的双眼之间,不知不觉间,泪水无声地浸湿了那紧紧压住的衣袖。

  ……其实,她已经开始有一点点想念他了。

  因为,这辈子还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疼惜照顾过。

  虽然执述太子管得她也严,又爱罚她这个那个,神情还老是那么严肃清冷,但他嘴硬却心软,总是默默地做了很多对她好的事。

  她不是机器人,事到如今……到底也想明白了、发现了他对她的一腔情意。

  自然也能理解他生她的气,并非因为她的不识抬举粗鲁莽撞,而是她的客套礼貌疏离太伤他的心了。

  可她也没别的路可以选,自己这三个多月来享受到的一切都是偷了「袁香芹」的,不管身分是男是女,又怎能明知他想亲近喜欢的是原身,她却还厚颜无耻心安理得继续耽溺下去?

  没结果的……

  香芹轻轻翻了个身,把脸整个埋进荞麦缝的枕头里,最后将再也抑制不住的呜咽声全部哭给了荞麦听。

  第12章

  清凉山甘泉宫中,太子寝殿内,一个高大寂寥身躯默默在宫灯烛火下振笔疾书,批示着成篓奏章。

  四天来,太子殿下从未踏出过殿门,不说出去看看这清凉山的绚丽美景,就连甘泉宫内的小桥流水、荷塘柳岸都未曾瞥上一眼。

  长年自小服侍殿下,应当是这宫里最了解殿下的贴心人了,自然知道殿下这是受了情伤打击,就此投身于繁重的朝政公事之中,也许日后就会断情绝爱成为一位真正无坚不摧的钢铁帝王……

  长年都要哭了。

  「殿下呀,您这又是何必呢?只要您点头,奴才随时都能给您弄来成千上万个比袁洗马还好看的美人……」长年终究是一片护主心疼之心凌驾了理智,冲口而出。

  执述太子手中的狼毫一顿,笔尖落下了一滴重墨……

  「殿下,您别折腾自己的身子,奴才看着心疼哪。」长年吸了吸鼻子。

  「长年,你说孤当初是不是不应该招惹她?」他低低问。

  长年眼泪真的滚出来了,颤巍巍道:「殿下,是袁姑娘不懂得珍惜殿下的隆恩厚宠——」

  「不,当初她早就说过,若知孤是太子,她打从一开始便会离孤远远的,不会和孤有任何纠葛,更遑论男女之情。」他苦笑。

  「殿下……」

  「她不喜孤的太子身分,对于良娣之位深恶痛绝,甚至不惜和孤大吵一架,这才失足跌伤了脑袋,就此失忆忘却前尘……」他眼神痛楚而怅然,「可孤偏偏还是私心作祟,强行把她带回宫,只盼或者有一日她能想起一切,能真正接纳孤。」

  只没想到,强摘的果子不甜,强求而来结下的也不是姻缘,而是两败俱伤的忿怨……

  如今她避他如蛇蠍,他又何尝不是被她伤得郁结难解?

  「殿下您太苛责自己了。」长年眼巴巴地看着自家主子,心疼得一抽一抽,「您贵为大晋王朝一国太子之尊,却愿将仅次于太子妃的良娣位分授予身分低微的袁姑娘,对她已然是深情厚重如斯,换做京城哪家贵女能得这份殊荣,早就感恩戴德——」

  「香芹自是不稀罕孤给的这份『殊荣』。」执述太子涩涩然,凤眸透着幽深晦暗的感伤,「长年,她是不一样的。」

  长年一滞,也忍不住垂头丧气地承认,「袁姑娘……确实和奴才见过的世族千金们太不一样了,虽说平时在东宫看着和和气气、唯唯诺诺,可她身上却有种奴才没见过的飞扬洒脱和大自在。」

  且长年也感觉得出来,袁姑娘待他既没有对太子心腹的敬畏恐惧,也没有对他阉奴身分的厌恶鄙夷,而是自然亲切得……就像他是她的某个好友或兄弟一般。

  思及此,长年忽然鼻头一酸,心中生出了深深的后悔和自责。

  四天前他代为转达殿下口谕时,真是万万不该对袁姑娘那样盛气凌人的,他、他也太不是东西了。

  「香芹她……」执述太子搁笔,眼神温柔了起来,「她不似这大晋,不,是不似这世间的女子,她眼中胸臆间自有一番天地疏旷之象。」

  「奴才斗胆,也觉得袁姑娘极好。」长年眼圈儿有些红,又赶紧低头猛然擦掉,免得叫殿下瞧见又惹来一通难过,「可奴才就是不明白,殿下和袁姑娘当时在山中相濡以沫数月,感情必然不浅,纵然一朝失忆,可难道就对殿下您连一丝丝熟悉感也无吗?」

  这三个多月来在东宫朝夕相处,袁姑娘真把自己当成了东宫一名小文官,对殿下那叫一个奉承敬重巴结,可却不见几分心动暧昧……

  反倒是殿下,每每几乎在袁姑娘面前克制不住。

  执述太子目光遥远而怅惋,「也许从头到尾,不过都是孤的一厢情愿罢了。」

  长年难过地看着他,犹豫道:「殿下……您真的放得下吗?」

  「孤不会再勉强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恢复惯常的清冷肃然,重拾狼毫,「……以后孤自做孤的大晋太子,她想怎么过日子都随她便是,只要保她一世衣食无缺富贵无虞,孤也就……安心了。」

  长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地应道:「喏,奴才知道了。」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响起了急促焦灼的禀报声——

  「殿下,不好了!车夫方才匆匆回报,袁洗马在半路偷偷下了马车,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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