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府,婧舒不让喊先生,秧秧便乐得喊姊姊。
「瑛哥儿?」她轻喊一声,等着他回答。
他蹶起下巴,傲娇道:「哼,又没多好吃,我干么吃撑?」
那副表情真让人想要狠狠蹂蹒一把,这么想着就做了,她上前揉乱他的头发,抓抓他的小圆脸,然后弯下腰,在他脸上啾一下,才心满意足出门去。
瑛哥儿头发乱了、脸被掐红了,但是他的眼睛亮了,嘴角拉出一个大勾勾。
他长得像他爹,好看到天理不容,害得秧秧看痴了,不懂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好看的孩子?倏地担心了,如果瑛哥儿被坏人看到,会不会被抓去小倌馆卖?
不行,他是哥哥,得好好练武保护瑛哥儿。
发现秧秧紧盯着自己,他又傲娇了,用力抬高下巴。「那是我的姊姊,不是你的。」
秧秧点头。「嗯,我是你哥哥,不跟你抢姊姊。」
蛤?瑛哥儿半晌才弄懂,笑出一排小白牙,他有哥哥、姊姊了,要是再多来几个弟弟妹妹,不知有多好。
马车停在前院,席隽无可奈何地靠在车厢旁边,无计可施了。
不管他说什么,车里的女孩都不应声,他讲到口干舌燥无话可说,涓涓还是一动不动,不晓得是女人心海底针,还是涓涓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看见婧舒捧着蛋糕过来,他指指车子、耸耸肩,是真的没法子。
婧舒一笑,将一盘蛋糕递给他后,自己上了马车,她坐在涓涓前方,却不贸然靠近。
五岁多的孩子却瘦小得很,手臂上刮不出三两肉,连秧秧都长得比她健康些,她垂着头、看不清楚眼睛,但看得出她五官细致,是个干净清秀的小丫头。
「你好,我是婧舒姊姊。」
小女孩没反应。
「我家在三户村,有点远,我家很穷,爹娘养不起我了,我只好到外面挣银子谋生,所以我来啦,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里是恭王府,好大的一间宅子。
「刚来的时候,我被满园的花花草草闪瞎了眼,我想呐,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地方?我打定主意要把整个园子给逛遍,才不枉来此一遭。」
她不确定涓涓听不听得懂,但至少让她先熟悉自己的声音总没错,就在这时候,她发现涓涓偷偷瞄蛋糕一眼。
她继续说:「我来这里,主要是照顾小世子和他的伴读,小世子长得可漂冗了,眼睛圆滚滚的,皮肤白得像雪,每次看见他,我就想狠狠揉上一把,你说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小人儿,不知道他爹娘是怎么生的?」
席隽皱眉,嘴里的蛋糕顿时索然无味。她喜欢瑛哥儿,因为他长得好?那么她是不是也会因为呈勳的长相喜欢上他?第一次,他嫌弃起自己的容貌。
一面说着,她把蛋糕悄悄地往涓涓跟前推去,香气四溢的蛋糕让涓涓又多看上几眼,却始终没伸手。
「伴读的名字叫做秧秧,脾气可好、可会照顾人了,他比你大,已经七岁,以后你住进来,他也会照顾你。知道小世子为什么肯让我进王府吗?因为第一次见面,我就给他做糖葫芦,他可爱吃的呢。我会做很多好吃的,你看,这叫蛋糕,又香又软,你帮我试试看味道好不好?」
终于,她下垂的眼睛抬起来,清澈透亮的眼珠子轻轻一转灵动极了,完全不像个痴儿。
婧舒把盘子托高,掐一小块放在涓涓唇边,在她的殷切中,涓涓张嘴将蛋糕含进嘴里,咬几口、吞下,又张嘴,婧舒再喂一口。
一面喂一面说,她极有耐心。「认得站在马车外的人吗?他叫席隽,很仁慈很善良、很宽厚很大方,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再好不过的人?婧舒的评语,让厌恶自己容貌的他爱上自己的品性。他可以更好、又好、再再好,他愿意永远都对她好。
「席隽是你亲哥哥,你娘过世之后他流落在外,很可怜的,好不容易辗转回到京城,一回来就立刻探查你的事,知道你病了,心疼得紧,他想方设法把你带到身边,想要治好你的病,他整颗心都扑在你身上了,你不理会他,我刚刚看见他很伤心。」
她一面说一面投喂,要不了多久蛋糕吃光了。
席隽不喜欢甜食,他知道这时候如果把剩下的小半块送进去,肯定能赢得妹妹的欢心,但是……他悄悄挪开两步,挪到涓涓看不到的地方,张口把蛋糕嗑了。
「你该对他好一点,如果你能说话,就告诉他——哥哥,我没怪你,他应该心情会好一些吧。」
见涓涓又张嘴,她笑道:「别吃太多,马上要吃饭了,今天中午我打算做鱼香茄子,这道菜可有趣了,里头没有鱼却有鱼味儿,你想不想试试?我还要做松鼠鱼,把鱼弄得像松鼠,你没见过的对吧?告诉你哦,味道棒极了,有这道菜,我能多吃一碗饭呢。」
听着她的话,涓涓慢慢把嘴巴合起来。
所以她能理解自己的话?如果是的话那就太好。
伸手抱抱涓涓,婧舒刻意停留三息,发现她没推开自己,笑容扩大。「那道松鼠鱼可费功夫啦,我得赶紧去做,要不然会误了饭点,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在这里待着,我去先……」婧舒顿了顿,朝她伸手。「要不然,你跟我一起下车,我带你去看我做松鼠鱼和鱼香茄子?」
涓涓垂下眼睫,视线却偷偷瞄上她的掌心,很久,久到她几乎要放弃时,她终于把小手叠上。
婧舒乐了,握住她小小的手说:「好涓涓,我们一起下车吧。」
涓涓愿意下车?婧舒未免太有能耐。席隽连忙转过来扶婧舒下车,紧接着朝涓涓伸出双臂。
她犹豫片刻,望向婧舒。
「给哥哥抱不好吗?你不知道你哥哥会飞呢,让他抱着很舒服的,试试吧。」
席隽扬起笑眉,因为她说「让他抱着很舒服」,所以她喜欢被他抱?所以她喜欢睡在他怀里?所以……再带她上屋顶吧。
涓涓看看席隽、再看看婧舒,最后张开手让席隽抱进怀中后,又朝婧舒伸手。
她一笑,牵起小女娃,三个人一起往里走。
陌生的幸福感翻涌而上,席隽的快意掩也掩不住。「你再次成功了。」
「什么?」她没听懂。
「秧秧、瑛哥儿喜欢你,现在涓涓也喜欢你。」
她听明白了,他接续昨晚的对话——她想当被喜欢的人。「我会更努力的。」
「不必努力,我也喜欢你。」
在「以及我」之后,他再度表态,然后她再度愣住。
幸好这会儿她不在屋顶上,摔不了,但傻眼是肯定的。
他喜欢她的傻,所以笑得很开心。并且席隽很确定,吓到、发傻、装愣……不管她有什么反应,相类似的话他会一说再说,直到她熟悉、认同、接受,直到她也喜欢上他。
低头、心狂跳,脑袋乱烘烘的,她不知道如何应对他。
才多久的事情呐,是他说:没要你嫁给我。
是他说:我只想将你从张家这件事拉出来。
是他说:我不会趁人之危。
既然如此,这种会教人误解的话怎地一说再说?她不解他在想什么,只是绯红从耳垂处渐渐漫上。
桌上满满地摆上七、八道菜,石铆领着春风四人在厨房另开一桌。
三个孩子、三个大人……是哦,没看错,是三个——江呈勳闻香而来。
他本打算找席隽出门吃饭,没想到这里的饭菜比外头的更香,傻子才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