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妃病逝后,先帝几番暗示,福王顺从帝心将母亲扶正,给了母亲和我一个名分。然福王品行卑劣、行止下作,母亲对他的满腔爱意化为仇恨,却也因为我的存在,反倒与先帝磨合出几分亲人之情。」
「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我进宫时什么都没带,只带了母亲亲手缝制的娃娃。那时为了对付我的叛逆,任何我喜欢的,太后就将其除去,我担心娃娃被丢弃,趁着没人,攀着柱子使尽全力往上爬,把它藏在横梁上。一天天过去,我都忘记这件事了,直到去年一只小鸟飞进屋里,停在梁上,我才想起它。」
「十几年过去,娃娃身上的缝线松开,我发现里头藏着一封信,是母亲写的,写她的悲惨遭遇,写我的身世,也写太后对先帝的怨恨。」
「太后对先帝到底有什么怨恨,为何非要杀尽他所有子嗣?」
「先帝迎娶杨玉琼为后,是想藉杨家声势稳定朝堂,谁知养虎为患,杨家野心勃勃、得陇望蜀,当年先帝正值风华,杨家已经开始为杨玉琼所生的齐沐垣造势,这行径触了先帝逆鳞,于是先帝筹划了亲生儿子的死亡。」
天,亲生儿子呀,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向萸皱起眉心,轻咬唇瓣。
「太后査出儿子的死亡真相后,不动声色,边想办法怀上孩子,边弄死其他皇子,六个皇子、三个公主无一幸免。但先帝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杨玉琼再度怀上孩子,两相对峙,谁都没赢谁也都输。」
「但输赢的赌注是无辜稚子呀,多残忍。」
「权力斗争向来如此,先帝之死直到现在仍然是个谜,怎地好端端,前一天还在朝堂上怒斥杨相,隔天就病得下不了床?母亲在信中告诉我,她严重怀疑此事和太后有关。所以她打死不让我进宫,但皇帝遗诏不能不从,她无法改变情势,只能殷殷嘱咐,让我听太后的话。」
「第一,太后遵从遗诏让你登基为帝;第二,多年来她没对你起杀心,皆是因为不知道你的身世,对吗?」否则弄死孩童要比弄死成年帝君容易太多。
「对。」
「那后来她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世?」
「她发现我在暗中对付杨家,便想拿福王性命威胁我住手,但我怎么可能在乎他,如果有机会,我都想亲自了结他为母亲报仇了。
然而当年福王可以出卖母亲,出卖我对他又有何难?因此才刚用了点刑,福王就把我的身世一五一十招出。真相令太后震怒,她自认为被先帝摆了一道,于是接下来暗杀不断。」
懂了,她不会放过先帝任何一个儿子,她失去儿子的痛苦,要用无数人的性命来填平,于她而言,儿子性命尊贵,其他人皆是刍狗,不值一哂。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向萸问:「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迫不及待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了?真开心呢,揉揉她的头,拥她入怀,他喜欢被她心疼。
「什么都不必做,我只要你平安活着。」
终于完成了!整整十张。
是齐沐谦母亲的画像,之前素描只是让她确定五官长相,而这十张图是她的实力展现。
美人或立于花丛,或俯首织绣,或抚琴轻吟……各种姿态都有,眉眼温柔,丽容婉约,浅笑低吟,风华尽现。
他什么都不要她做,但她就是想待他好,想为他做很多可以让他快乐的事,因此向萸用尽心力慢慢画,画废许多张,终于择出最满意的。
扭扭脖子、拉拉腿,揉揉发酸的胳臂,她走到德兴宫东院的墙角下做做伸展操,眼一斜,她看见那里长出一丛野花草。
讲到这个超妙的,德兴宫里上上下下全是假太监,保护主子肯定是一等一的好手,整理环境勉强称得上差强人意,但园艺部分可就真的糟透了。
向萸还能种出「一串」葡萄,这里的牡丹芙蓉昙花却是与杂草共生,每年能用尽生命开出几朵芳华已经是老天厚待。
所以德兴宫的园子充满野趣,翻译成白话文就叫做杂草丛生。
向萸蹲下身细看,这里背阳,没有植物能够长得好,但这丛野花却长得郁郁青青,花朵颜色鲜艳、造型特殊,两小一大三个花瓣,中间的花蕊像一颗颗圆珠子,非常吸睛,她想画下来。
「它叫玉娇花,花朵只能开到指甲盖那么大,靠近一点闻,有淡淡香气,种子含有毒硷,如果把种子磨成粉加入茶饮,会让人上瘾,上瘾后会导致毛发脱落,头昏脑胀注意力无法集中,夜不成寐,脾气暴躁,思绪紊乱,要是吃得多了,会渐渐出现暴力行为,俗称疯了。」
向萸转头,发现齐沐谦与两个男人站在自己身后,灿烂一笑。「下朝了?」
「嗯,在做什么?」
「没事,就是晃晃。」她边回答,眼珠子边溜溜转地在其他两人身上滑过。
「他们是杨磬和周承。」齐沐谦主动介绍。
哦……被配对配到很冤枉的那两位,大名如雷贯耳啊。
向萸打量他们,一个是玉面书生,笑容可亲、态度温和,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男人;另一个体型壮硕,肌肉发达,胸部的宽度是前者的两倍,满脸胡子,两只眼睛大到能产生恫吓作用,要是送到战场上,光是气势就赢一大截。
「向杨公子和瑾王请安。」
「免礼。」
「请教瑾王,玉娇花有香气,如果拿来磨成粉、调入颜料,画出来的图也会有香气吗?」
「会,不过得用珠子状的花蕊,千万别拿种子磨粉,否则不管是作画者接触颜料,或是观画者抚摸画作,都会令毒性渗入皮肤,产生中毒现象。」
「也会上瘾、发疯吗?」
「对,效果不输食用。」
「明白了,多谢王爷提醒。」
向萸笑盈盈地,却始终没看向杨磬,因为感觉得到那两颗铜铃大眼正紧紧盯着自己,盯得她全身不自在。
他讨厌她吗?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或者说谣言不完全虚假,其实……他真的暗恋齐沐谦?想到这里,全身泛起一阵恶寒。
向萸的第六感很敏锐,杨磬确实对她非常不满,当初她从监狱被带走,为调查她的下落,曝露了一颗埋在杨府的棋子,幸好那人够机灵,及时决定死遁,否则顺藤摸瓜,不知道还要被挖出几个。
为替她母亲和弟弟报仇,他们损失一个据点,杨丞相大怒,满城搜查,逼得其他据点的隐卫不得不分批躲藏。
难怪都说女人是祸水,现在正是紧要时期,被她一搞,弄得鸡飞狗跳。
所以成大事者,身边必定不能有个专门坏事的祸水红颜。
越盯越吓人耶,向萸很俗辣地缩缩肩膀,一路缩到齐沐谦身后,躲避杨磬浑身散发的恶意。
齐沐谦见状,噜着笑意对向萸说:「我们去书房谈事,你要不要去找赵厨子,弄几道新鲜菜来?」
「好。」她转转眼珠,刻意当着「情敌」的面把他拽到一旁,垫起脚尖刻意亲昵,贴着他耳畔道:「我有事,事情谈完跟我说一声。」
「好。」
看着向萸抬高下巴,骄傲得彷佛打下一片江山后,欢快地跑开。
周承笑着搭上齐沐谦肩膀。「认识你这么久,没见你对人这么温柔过,难怪都说美人乡英雄塚。」
「她长成那样哪来的美色?眼疾哦?自己开药喝一喝。」杨磬不以为然。
自己长那样还嫌弃人家小姑娘丑,注定他一辈子找不到美娇娘。齐沐谦轻哼一声护短起来,「镜子是好东西,有空多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