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目光澄澈的望着他,眼中深意似古井底,墨黑一片。「天作孽,犹可救,自作孽,死不足惜。」
「你这是在教我做人吗?」一个向天借胆的道士果然不知死活,在墨门的地盘上竟敢挑衅。
「是在提醒你多行不义必自毙,人不要贪不是自己的东西,拿了多少就要还多少。」道家思想是无为而治,道法自然,他此行是探亲,不为生事,事一了便会返回宗门。
只是,事与愿违。
他不找事,事找人,尽管他想置身事外,体内的墨家血仍让他放不开手。
「你到底是谁?」墨书轩觉得有古怪,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此人给他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道士。」被带入道观十余年,打坐、冥想、悟道,日复一日平淡的日子,日出听道、日落抄经,心平气和。
无念并不晓得他偶尔会面露戾色,有见血的冲动,在一清道长的开导下,以为是心魔作祟,是修道之人必经的过程。
实则不然,是他累积十世的暴戾在隠隐作怪,想冲破压制重获力量,以尸横遍野来完成今世的功过,数来世的因果。
「你是哪家的道观?」他好去理解理解,谁家的观主敢与墨门为敌。
「天下之大皆为道。」道法无边,不见尽头。
「呵!呵!道士真狡猾,打马虎眼,不过你进了我墨楼就该懂点礼数,我的人不是你想伤就能伤的。」若让他全须全尾的走出墨楼,「清墨公子」四个字还能在西澜城立威?
「咦!二师兄,这人说话真难懂,伤了就伤了,还要留人不成?要是大师姊那脾气,一个个倒挂梁上给我们守夜。」无垢是吃过苦头的,可是又不得不写个服字,一张符能解决的事,何必多费口舌,世人多愚昧,多说无益。
无念会心一笑,轻抚他头顶。「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懂事我们要体谅,方外之人有容乃大。」
无垢半懂半懵的点头。「听二师兄的。」
「嗯!乖,走了。」来了趟墨楼,他失望大过怀念,今非昔比,腐败的气味吞蚀了正气浩然。
让无明和无垢随行是童玉贞刻意所为,为的是拉住无念冲天而起的戾气,当他想与人动手之前,会先考虑师弟们的安危,以他们为缓冲让他思考再三。
今日若无这两人,无念可能克制不了心中的意念,他会随心所欲的拆了墨楼,打折墨书轩双腿,再一把火烧了书楼,引来墨门众人的不满。
「好,走了,我还想看看城外的石头山……」
「是石岩山,寸草不生的岩石坚硬无比,偏又长出红艳似火的石岩花。」将石岩花晒干磨成粉加入兽血,可画出召兽的符纸,大型兽类如老虎、黑熊都能召出役使。
「四师兄见识渊博,师弟我还要跟你多学习。」勤能补拙,他一定能追上几位师兄在道法上的修行,不丢师父的脸。
无垢人如其名,太天真。
能在一清道长放牛吃草的教养下还能成长茁壮,由弱不禁风的小树苗养成如今高大强壮的树木,几个「无」字辈师兄下了多少苦心磨练,他们的心思之深绝非小师弟所能想像。
谁说道士一定是好人,水至清则无鱼,没一点心狠手辣,哪能斩妖除魔,桃花剑一抽便是恶鬼一只,不送轮回,从此烟灭在天地间。
第二章 对他有好感(2)
「谁准你们走了,都给本公子留下!」不给他们一些教训,以后谁都能踩在他头上。
墨书轩刚一喊,无念手一挥,顿时一阵白雾弥漫整座墨楼,让人无法清楚视物,如置身五里雾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雾?」
「不会是妖术吧?我们撞邪了……」天哪!看不见自己的手,这雾未免太浓了!
「快把雾给散了,我这盘棋还没下完,若坏了我的棋兴,小心我找墨楼算帐……」
「哎呀!搞什么,没瞧见我在做对子吗?墨家小子果然不济事,一点小事也办不好……」
此起彼落的抱怨声令人心烦,被雾困住的墨书轩寸步难行,明知楼里的摆设,却走不出去,绕来绕去又回到原处。
他脸色乍青乍红,忿忿地双手握拳。
*
「你这是障眼法吧!怎么弄的,可不可以教教我?我听我娘说江湖上有一种迷障法能遮掩人的眼睛,让人看不见眼前的情景而迷失心神,最后就疯了,以为是鬼挡墙,鬼哭鬼喊把自己吓死了……」
耳边不断传来女子叽叽喳喳的喳呼声,像是晴天打雷般可怕,几乎是没停过的开阖嘴巴,让人脑子嗡嗡嗡的直响,宛如针扎似的下起针雨,钻呀钻进脑门,扎得荡气回肠。
换成寻常人肯定受不了,媲美十只鸭子抢食的霍香涵根本没发觉她闹腾得很,还自认亲和好相处,和谁都能聊两句,不拘小节,一副江湖儿女的作态,豪气干云。
殊不知无念等人当她在说早课,捧着经书狂念,左耳听着、右耳送出去,全然不在意她在说什么。
也亏得他们耐性十足,没将她赶走,还容许她带了位被她抛在半路上的护卫加入,主仆三人成了拖后腿的拖油瓶。
「……无念哥哥你是哪个门派的?在什么地方?收不收女弟子?我资质聪慧,天生是块学武奇才,不论学什么都一教即会,是不用师门操心、天赋异秉的弟子,你看能不能引荐我成为你的同门,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
霍香涵是名符其实的武学奇才,又称武痴,不过是倒过来诠译,她是文不成、武不就、背书没耐心,看到梅花桩就头晕,马步没法蹲,长枪嫌太重,刀剑不喜欢,白日怕晒晚上想睡觉,描红、刺绣一窍不通。
她学得最好的应该是用毒,行走江湖必备的防身技能,杀人自救两相宜,还不费劲。
只是她爹娘不许她用,怕她毒死自己。
「我是道士。」一言以蔽之。
久久才回一句的无念算是厚道,简洁明了,意思是他是修道人,和江湖扯不上关系,她问再多也是空话,累的是嘴,她自说自话好几个时辰口不渴吗?
事实证明,霍香涵比夏蝉还勤奋,就算道士哥哥话少到近乎沉默寡言,但只要他动动嘴嗯上一声,她立即高兴的笑眼一眯,继续她永不休止的魔音骚扰,乐在其中。
「道士也学武呀!我娘说有个龙虎山,里面的茅山道士本事可高了,他们会布雨施咒,还会喷火,一把桃木剑舞动天下,替人改命延寿……」
「像这样吗?」
瞧她把茅山道士捧上天了,出自正统道门的无明起了较量之心,他轻弹手指,一抹幽蓝火光在指间跳跃。
「咦!你也会?」太神奇了。
「不算什么,哄哄孩子的伎俩。」他故作谦虚的将头一抬,实则乐在心底,眼露得色。
「我是孩子?」偏着头,霍香涵一脸不快。
他一咳,不好意思的脸红。「呃!我是说不是每个道士都出身道门,有些是骗人的,他们学的是邪门歪道,看起来有模有样,架势十足,其实花架子居多,中看不中用,就为几两银子虚张声势……」
「无明。」话多招祸,祸从口出。
每个门派有每个门派的门道,看破不说破,他们身为修行人,不该非议他人是非,人与人之间各行其道。
「二师兄。」无明干笑着低下头。
「龙虎山乃我道门分支,不可轻慢,虽所学不同,但殊途同归,能造福苍生便是修行。」帮助别人亦是功德,只要不用术式害人,为非作歹,做出伤天害理的事,苍天自有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