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娘的死令墨之默悲痛万分,因此有些丧礼的安排是交由魏雪梅处理,但他并不晓得她未曾知会百里兮云一声,还收买府中之人不许透露,一直到最后都没见到妻子出现,他这才死心,心灰意冷的不再等妻子回心转意。
其实也是他自个儿意志不坚,作着左拥右抱、妻妾同心的美梦,轻信别有用心的妾室,而错过与妻子和好的机会。
「你在指责我?」百里兮云冷冷一睨。
「我……呃,总要讲点道理……」他想和妻子好好说话,可是那全无感情的目光一扫他就怯了,毕竟曾允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却没有做到,有愧于心的人自是心虚。
「涵儿。」
「是,伯娘,你有什么吩咐?若是想打人,我可以代劳。」一张笑脸的霍香涵作势要挽袖子,做一回坏女人。
「掌嘴。」
「嘿!我来了,包管你看了乐呵呵,以后请叫我暗夜黑煞女。」她早就想动手了,替西极哥哥出气。
包含墨西极在内,在场的人都听不懂这对「准婆媳」在说什么,两人眼神根本不曾交会,一个喊人,一个回话,默契十足的知道对方的意思,其他人还一头雾水。
直到霍香涵圆润有肉的小手往魏雪梅的脸上巴下去,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掌的是她的嘴,他们怎么没想到呢!
不过大妇掌掴小妾乃天经地义的事,不论对错,正室才是当家做主的人,丈夫无权插手后院事。
也就是说打就打了,没地方说理,除非丈夫想冠上宠妾灭妻之名,否则最好少开尊口。
这便是嫡庶有分,再受宠的妾还是个妾,在大妇面前都得低头,这叫规矩。
「别再老爷老爷的矫情,你家老爷是我拜过祖先的夫婿,我是墨家宗族承认的宗妇,而你不过是从后门抬进来的贱妾。顺便教教你,妾只能称呼正室为夫人,姊姊是窑子里喊的,也许你待过娼门,但别把娼妇的坏习惯带进墨府。」百里兮云是有爪子的,一击中的。
憋屈太久了,一出佛堂,她便强势回归,以往不出声是懒得理会,他们都忘了百里家专出狠人,不论男女都狠厉如狼,若把狼惹怒了,百里追杀。
霍家丫头说得对,凭什么把丈夫让给一个不如她、事事算计她的女人,若是还要这个男人,就下狠手抢回来,不择手段、不计代价,反之,手撕一对狗男女不是更快意,与其看别人笑,还不如让他们哭。
霍香涵的一番话终于让百里兮云想通了,君若无情我便休,何必纠结不已,谁欠了她就讨回来,管他狂风暴雨。
本想让墨之默出头的魏雪梅被那句「矫情」噎住,又被娼门两字吓到脸发白。
「姊……夫人,妾身知你不喜,可也不能随便污蔑人,妾身对老爷是真心的……」
虽不是娼门,也为之不远了,她曾为了吃好穿好,将自己卖入戏班子,当了一年半的戏子。年幼的她特别讨人喜欢,为了戏班子有戏接,戏班老板便将她送给大腹便便的地主老爷狎玩。
虽未破身,却已非清白之身,但她也因此学到不少侍候男人的招式,是床笫间的尤物。
「我相信。」百里兮云冷若冰霜的点头。
「嘎?」魏雪梅讶然一怔。
百里兮云信?她自个儿都不信了,她早就没有心。
「所以我打算给你一个证明的机会。」既然魏雪梅要做戏,就让她演个够,看看她的真心值多少。
「什么意思?」魏雪梅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怕了?来不及了。「从明日起,卸下珠钗簪环,穿上布衣素裙,素面朝天不许抹红擦绿,日出则起,日落则歇,我在后院给你一亩三分地,不依靠任何人,独自种出水稻,只要你三个月不喊一声苦,我便让你入名。」
入名,指的是在族谱上记名,日后得受后代子孙香火祭拜。
「什么!」叫她做个农妇?
「不是说真心吗?那就做给你家老爷看,以行动证实你真心恋慕他一人,而非看上他的身分、地位,只想共富贵而不愿过贫贱日子。」
第十章 唤她一声娘(1)
若说最近霍香涵最崇拜谁,不是她爹,不是她娘,更不是放在心里的亲亲西极哥哥,而是强势出击的百里兮云。
强悍、霸气,不畏异样眼光,勇于挑战礼教,无须动武便将墨之默打倒在地……
呃,是让他哑口无语。
虽然他眉头打了十八个结,还是同意妻子测试真心的安排。
比较可怜的当数换穿布衣荆裙的魏雪梅,她荷锄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一张未施脂粉的脸苍老了许多,肤色也不若往日雪白娇嫩,为了锄草翻土,双手磨破皮,一桶水晃到不足半桶,也不知何时才能浇完一亩三分地的水。
不过这也是魏雪梅自找的,当时她眼中含泪,答应百里兮云的要求,说她对夫婿的痴心苍天可监,绝非贪慕富贵,为了他身后的墨家才委身于他。
有一句话说得好,自作孽,不可活,魏雪梅前头应好,隔日就后悔了,她以为自己能像地主一样有一堆下人可使唤,她只需动动嘴就能种好一块地,熬过三个月便能心想事成。
没想到是自己下田劳作,半个时辰就受不了,坐在田壤休息。
原本侍候她的婆子、丫头全被赶走了,就她一人当牛来使,必须烧水、洗衣、煮饭、倒夜香……
魏雪梅才经过一夜就哭了,想出院子向墨之默求助,但是门上锁了一把重锁,除非她会飞或是爬墙,否则出不了院门半步。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还巴望着阿奇来救她,殊不知他比她更惨,肉体没了,元神受到重伤,苟延残喘的附在一个老头子身上,借由他吸取一些年轻小伙子的精气,但要完全复原恐怕要一甲子,元神略有溃散迹象。
*
「咳!咳!小涵,你不是想学道家的御鬼术吗?我正好有空可以教你。」墨西极十分看好霍香涵,以她的资质,若用心学,十年有成。
「等一下,我在帮伯娘分线,她绣的兔子好可爱,栩栩如生,灵活的眼珠子像在看我。」霍香涵的女红完全不行,因此非常羡慕下针如神的人,一根小小的针游走于布上,绣出花草鸟兽,四季景色。
「你别越帮越忙,一会缠成一团解不开,岂不是添乱,还是多学些防身本事实在。」明明手巧得很,却被细细的丝线难倒,看得他于心不忍。
「西极哥哥你不要吵我,你一吵,我就真的乱了。」啊!线断了?她没有很用力呀,只是轻轻的拉扯。
是很轻,轻到能扯下一撮头发,好动的她根本坐不住,也干不了细活,纯粹就是好玩而已,没人指望她干出事来。
「你定力太差了。」她能待到现在,他都觉得很意外,以往她早拉着他四处逛,顺便惹祸。
又断了一根线,霍香涵嘟起小嘴瞪向墨西极。「你嫉妒我。」
他一噎,脸微黑。「我嫉妒你?」
完了,这丫头的脑子被那天的轰天雷炸坏了,竟然说出令人啼笑皆非的话,得请师父给她瞧瞧。
「哼!实打实的嫉妒,你嫉妒我和伯娘坐得近,和她谈得来,像母女一样谈天说地。」谁叫你一直骚扰我,我把你的底掀了,看你羞不羞。
听着小俩口斗嘴,百里兮云听到准媳妇口中的「嫉妒」,她穿针引线的手慢了,若有似无的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她从没抱过的儿子,眼中流露出对他的歉疚和为人母的慈祥,她欠他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