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病了。」一想到祖父几乎油尽灯枯的身子,墨西极眼中迸射出飞雪般的冷意。
「病了?」霍香涵面有讶色。
「一会儿你就会看见他。」抿着唇,他不便多言,但脸色神情异常凝重,深门大户多的是不可道于人知的龌龊。
前往墨门有多条路,几个大阵和阵中阵相互牵连,若非有擅于解阵的人带路,一入阵中非死即伤。
此地往往只有墨家嫡系能前来,墨书轩等庶生子嗣连靠近都不被允许,被阻隔在祖地之外。
因此野心勃勃的墨书轩和魏雪梅特别痛恨被墨老爷子护着的墨西极,因为有他的存在,他们永远也成不了正统。
「感觉……有点远……」霍香涵眼前一晃,只觉突然晕眩,耳边的松涛声一变,多了竹声的沙沙。
定神一瞧,居然在竹林中?
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连脚下踩的泥土都松软了几分,不若先前硬实,彷佛进入另一个世界。
墨门的机关术真是太玄妙了,让人如坠五里雾中,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九九八十一种变化九死一生。
「是挺远的,多走几回就习惯了。」他从小就在这儿进进出出,闭着眼睛走也能知晓哪里有树、哪里有颗石头。
墨门不等同于墨家,墨家是墨门的附属,对外的门面而已,而墨门是独立于世俗外的隐门,如非必要,绝不介入国与国之间的纠纷,安于现状隐于暗处,坐看风起云涌。
只不过墨门的门主皆出自墨氏子孙,墨门是墨家人所创,若有一朝墨门门主不姓墨,那么墨门也就灭亡了,不存于世。
她讶然的睁大琉璃美目。「我还能再来?」
不是霍香涵太过惊讶,而是她晓得墨西极带她来的地方是墨门禁地,不然也不会设有阵法保护。
「傻气。」墨西极好笑地往她眉心一点。
什么意思?她哪里傻了?「西极哥哥……」
「每年正月初一,墨家主母要来为祖先上香,点长明灯、添灯油。」以媳妇之名尽孝。
「我又不是主母……」蓦地,她脸一红,有些害臊的低下头,从眼角偷瞄他。
「明悟了?」他取笑。
小脸红通通的霍香涵捂着嘴笑。「西极哥哥,我会做个好妻子,不论遭遇什么都和你同在。」
「嗯!」他轻嗯一声,眼底柔得要滴出水了,握着小手的大掌更紧紧相握。
墨门无所不在,它是一扇门,也可以是一座山,两人迂回的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后,一道微带佝偻的身影就站在菩提树下,面上有着欣慰的笑容。
「大公子。」
「年叔。」
「年叔叔!」
听着娇软的糯声,年峰脸上的笑褶更深了。
「香涵小姐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老奴都快要认不得了。」还能再见到这两个娃儿,他心中欢喜呀!
爱听好话的霍香涵笑得见牙不见眼。「嗯!嗯!我好看,娘说我是江湖第二美女。」
第一是她娘。
「也好久没见霍夫人了,她可还好?」年峰和墨老爷子多年未步出墨门,对外头的事知之不多。
「我娘很好,爹也好,年叔叔好不好?」她笑嘻嘻地,像个不解世事的小姑娘,眼神澄澈似湖,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好感。
「好、好,都好。」他呵笑两声。
「那墨爷爷呢?他说要给我糖吃。」偏着头的霍香涵模样可人,微扬的唇瓣红润潋滟。
「老爷子他……」年峰眼神一暗,多了怅然。
这时,压抑的咳嗽重重响起,边走边说的三人脸色同时一变,快速的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奔去。
「祖父——」
一入内,面色灰败的墨老爷子抬起上身,往床下咳出一口深浓的血痰,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往后一躺。
见状墨西极连忙上前按扶,伸出三根指头把脉。
一会儿,他取出一粒丹药化在水里,扶着墨老爷子的头慢慢喂药,墨老爷子灰暗的脸色才一点一点的好转。
「祖父体内的毒怎么又加重了?」他先前给的丹药可以暂时控制住毒性,使其不再扩散。
闻言,年峰满脸怒色。「老奴自上回大公子指出老爷子中毒后,特别注意送来的一应物品,没想到还有遗漏,那个女人的手伸得可真长。」
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指的自是魏雪梅。
明面上,她当然给予最上等的衣帛吃食,为博名声,自是无微不至的安排,让人找不出一丝错处。
但事实上,给老人家补身的雪参、灵芝、鹿茸、银耳、冬虫夏草……都是泡过药水再晒干,从外表看来并无异样,但越补越虚,虚不受补,日积月累下来反而形成痼疾,药吃得越多人越虚弱。
「看来还是太仁慈了,不给她重重一击不知害怕。」真以为能只手遮天吗?
「大公子,老奴再去查查……」非把这些老鼠一只只逮出来不可,太张狂了。
「不用了,年叔,我找齐了解毒的药材,等祖父的毒一解,看还有谁敢蹦跶。」当务之急是先解毒,至于其他的,有的是时间和他们算帐。
「可是……」
「老年,听他的,他怎么说你怎么做。」吃了药气顺了的墨老爷子面上恢复大半血色,比起之前的有气无力,显得声音宏亮许多,胸口的咳嗽舒缓了些。
「是的,老爷子。」年峰恭敬的退到一旁,微佝的背似乎挺直了,拉长了他的身妪。
*
屋外的风带着萧瑟的凉意,送来竹子清雅的寒香,淡淡地,似有若无,令人感受到一股来自天地间的洗礼。
小屋内,墨西极取出一口三足金乌双头鼎,炼丹对清风观弟子来说不过是日常的课业,信手拈来毫无困难。
他先用丹火温鼎,等整口鼎平均受热,提高到他要的温度后才略微降温。
此次提炼的丹药共有九十九种药材,其中以毒蜂草等三种药材为主药,找齐了这三样便可开炉炼药。
只是他在炼丹这方面稍有不足,因此需要再三虚空演练过,确定药材放下的先后次序和火候,从提炼到融合,以至成丹,一个步骤都不允许有错,稍一疏忽便前功尽弃。
「香涵,离丹炉远一点,炉鼎内的高温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她肤质细腻,容易被灼烧,他原本想独自闭门炼丹,但她坚持陪他,他只得放行。
「好,我躲远点,西极哥哥小心。」霍香涵乖巧的躲在梁柱后,探出一颗小脑袋十分好奇。
她是第一次看人炼丹,自是兴奋不已,莹亮的水眸瞅着他,一眨也不眨,非常专注。
在脑海中顺过三遍炼丹手法的墨西极倏地眸光一锐,他以手试试鼎温,觉得可以了才一一放下药材。
鼎内发出沸腾的咕噜声,但事实上里面一滴水也没有,只有浓得不见底的白雾,像是水底漩涡般缓慢旋转。
白雾越转越快,凝结出细如毛发的水气,红的、白的、绿的、黄色,各色都有。
渐渐地,水气融合水滴状,继续在炉鼎内转动,泪珠大小的水滴在分裂、凝实,药材的香气散发出来。
期间他有时持符念咒,有时入定不动,专心致志,夜不寝寐。霍香涵偶尔也会退出小屋,或送杯水给他,或替他抹汗。
「丹成。」第四天清晨,墨西极出声宣告。
三颗圆滚滚、鱼眼大的珠子在鼎底滚动,珠子表面泛着乳黄色泽,上面有两道不甚明显的丹纹。
丹药刚成形时还冒着热气,触及烫手,约等了一刻钟后才散热变凉,晶莹剔透得宛如刚从贝肉内挖出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