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学者的指法不提也罢。
温子智摇着头,一脸失望地回书房继续忙自己的事。
「这琴暂时便放在生少爷房中,也方便他学习弹奏。」
「是。」
程玉生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惊喜地说:「姊姊,没想到你的琴弹得这么好哇。」
「琴棋书画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必备的啊。」江晓月有些满不在乎。
程玉生皱皱鼻子,「可姊姊弹得比她们好,名声却比她们差。」这一点儿都不公平。
她微笑,「小孩子。」
也就只有小孩子才会觉得才华好名声就会好。
实际上,许多人都只追求一个名头,将才名传扬出去,好在婚事上占据更大的优势,富贵人家的寻常手段罢了。
若更有野心些的,则是奔着宫中那泼天富贵去的。
只不过最终是悲是喜,那可真就天晓得了。
她安贫乐道,也知足常乐,并不刻意追求外人的评价。
太过好高惊远的人,可能连自己脚下原本的路都走不好,遑论其他?
做为本县的县令夫人,她如今也算是本地官府内眷的领头人。
有些事自然也要做起来,所以即使江晓月不喜欢举办什么花宴也要办一个,以此来跟本地官员富绅的内眷们见见面,打个招呼。
当然了,有鉴于自己的先天体质问题,她也进行了一些必要的准备工作,比如大夫准备了好几个,就怕出什么意外的情况。
在知道妻子竟然找了几名大夫过来的时候,温子智还是吃了一惊的,但他并没有对此表示什么,他相信妻子必定有她自己的用意。
做为一县之尊的夫人,因为太过年轻,江晓月就不得不在着装上下些功夫,展现气势。
说是花宴,可老实说县衙内院能有什么好花?花宴说白了就是个名头,不过是让下人到外面买几盆花回来摆上意思意思。
因府中下人不足,还不得不暂时到外面雇了些帮佣打下手。
举办花宴前一天,江晓月就将厚厚一建手抄经文虔诚地焚于天地,祈求一切平顺。
她焚烧经文祭于天地时,温子智和程玉生就站在一边看,一大一小虽是习惯了,但心里仍旧是困惑的。
她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总给他们一种这场花宴肯定会出事的预感。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的心神也有些紧绷。
花宴是官员内眷联络感情的场合,举办也是在白日,温子智是不会出现的。
但因为昨晚的预感不好,他还是叮嘱了便宜小舅子几句,让他盯着点,情况不对就让人通知他。
程玉生也认真答应了。
他年幼,出现在内眷的花宴上并不惹眼,所以便一直跟在江晓月身边。
一大一小顿时就让来客们眼前一亮,不说外貌,就说这言行举止,便觉得果然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这通身的气派都不一样。
最先来的几位官员内眷比较平和,神色和善,态度谦恭,并没有因为上官的夫人年轻而有什么轻视。
江晓月也对她们很是友善,将身边的程玉生介绍给她们。
前来赴宴的官员内眷也有带着家中子女前来的,算是个通家之好的态度,只不过,他们的女儿要么是与县令夫人年纪相仿,要么就是虽年幼但辈分上却又矮了县令内弟一头的。
有人赞道:「小公子不愧是出身名门,小小年纪就这般灵慧,比我家这不成器的儿子要强得多了。」
江晓月客气道:「夫人过谦了,他们尚且年幼,日子还长,小少爷他日未必不是栋梁之材。」
「博望毕竟是个小地方,也找不到什么学识渊博的西席先生,不知小公子如今是跟何人学习啊?」有人忍不住旁敲侧击。
江晓月就笑了笑,「舍弟此番是出来玩耍的,没带什么先生,也就外子闲暇时略指点他一二。混过这段日子,等他回京家中自有先生给他补课。」
「姊——」程玉生适时地表示出告饶之意。
江晓月摸摸他的头,带着几丝宠溺地笑说:「胡闹着非要跟我出京,真要落下功课,回去肯定要被收拾的,你呀,可别真玩疯了。」
程玉生扯扯她的衣袖,嘟嘟嘴,满是孩子气地说:「那我就不回去。」
「浑话。」她伸指在他额头戳了一下,「去,跟几个小公子玩去,尽一尽地主之谊,别在我跟前腻缠。」
「哦。」
江晓月催了声,「去吧。」
「嗯。」
几个小家伙就自成一群到一边玩去了,大人们便笑看着,不时说些闲话,县丞夫人过来的时候,几个人已经说得熟络起来。
珠光宝气的县丞夫人还没走近,便脚下一个不稳跟自己的丫鬟摔做了一堆。
呃……先来的几人低头掩唇,努力让自己淡定。
县丞夫人那硕大的身躯实在是过于有分量,她一倒就连累着身边的两个丫鬟一起摔了,场面不太好看。
温府这边立时便有两个婆子过去搅扶。
县丞夫人有些失了颜面,但她还得强撑着到县令夫人面前,只是也不知是犯了哪方太岁,就几丈的距离,走得她是意外迭出,最后扭伤了脚。
府里提前备下的大夫终于还是派上了用场。
江晓月是不太想接近这样的人的,但她身为主家不过去不太好,虽然过去有雪上加霜之嫌。
果然是意外之上叠意外,搅扶县丞夫人的丫鬟也不知怎么岁到脚一下便又将坐在椅中的县丞夫人带累倒地,离得近的都听到了骨骼发出的「瞬嚓」声,后牙根都不自觉地跟着一酸。
县丞夫人今日实在是有些倒楣!
有县丞夫人这「珠玉在前」,后面两个夫人只是念茶,失手将热茶摔在自己脚上就真的挺普通了。
总的来说,够格到江晓月近前搭话落坐的都是博望县有头有脸的官员富绅家眷,人数不多,意外便也少了许多。
其他身分地位不够的,是连凑都没机会凑上前去的。
这就是阶层的壁垒,并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况且,江晓月一看就是那种出身勋贵豪门,矜贵自持的人,看着亲善,却有种无形的疏离,一般人也不敢上前自讨没趣。
虽有意外,但花宴总归也算是圆满办成。
下衙回来的温子智听说今天花宴的情况,却若有所思,他似乎有些明白妻子为何总是抄写经文然后祭于天地了。
将过往的点点滴滴回想联系起来,已能形成一条清晰的脉络出来。
妻子出嫁,陪嫁侍女不多,但护卫不少。
无论是在侯府还是他们出府另居,阿月总不爱出门,若有碰到她便出各种意外的下人,很快便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想来——这里面大有玄机啊。
这博望县的县丞出身本地士族,妻族也是望族,夫妻平素行事不善,尤其那位县丞夫人据说对待府中侍妾很有些残虐。
他又想到当日在京城群芳馆外大舅哥那副惊恐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难怪当日妻子说要婚前死人,大凶,三月之内不肯与他同房,日日抄写经文祭于天地,今日他终是窥到内情,心中也不禁戚戚。
群芳馆的那一场大火……温子智伸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暗道一声「侥幸」,若他是个品行不端之辈,只怕连安然站在妻子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家里有如此镇宅之妻,想来也是他三生有幸啊,他甚至都已经知道如何利用妻子的这种天赋异禀了,浪费会天打雷劈的。
有道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这一刻,温县令大彻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