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女儿的日常左不过便是些说些胭脂水粉、华服美饰,做些针黹女红之类,江晓月大致也没跑出这个圈子。
这次做饭的时间用得久了些,许是因为被指责后多加小心的缘故,在江晓月就要饿到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一名小尼送来了她们主仆的晚饭。
两碗清粥,一碟青菜,一碟豆皮,两个馒头,这是比照普通闺秀的食量搭配的。
江晓月盯着晚饭看了一会儿,长吁短叹,「老天是不是见不得我好。」
春柳无话可说。
她继续忧伤地说:「我觉得自己还不如刚才闭着眼睛把那些斋饭囫囵咽下去,至少我还能混个肚饱。」
春柳提议,「要不婢子再去一趟吧。」
「算了,凑合吃点,一会儿你去送食盒的时候,多拿几个馒头晚上好当宵夜。」
「好。」
春柳答应,和主子分别开始用饭。
这次的味道果然比之前好多了,至少粥不再是一股烧糊的味道,菜里终于放了盐,不再是白开水煮菜的效果。
「刚才那晚饭的水准,还不如我呢。」
听主子这么说,春柳肯定了一下,单就煮白粥、炒青菜而言,自家姑娘的厨艺还是远超之前的晚饭水准的,就是现在重做的这顿,比姑娘也差上一些。
这次,姑娘可以大声地鄙视评论,她不拦着。
她们主仆都是很真诚的人。
江晓月也就一开始嘀咕了一句,接下来的用餐时间很安静,保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用餐礼仪。
第一章 霉星附体的千金(2)
饭后,时间已经很晚,外面的雨似乎又有增大的趋势。
春柳将碗筷收拾到一起,「婢子把这些送到后厨。」
「路上小心些。」
「晓得。」
春柳将食盒挂在臂弯,一手撑伞,一手打着灯笼缓缓步入雨中。
目送贴身丫鬟离开,江晓月继续去打络子,又不禁想,风雨交加、深山庵堂、红粉佳人、年轻士子,怎么看都不会是平安无事的样子啊。
果然,春柳回来的时候顺带给自家姑娘带来新的小道消息。
「姑娘,您说巧不巧,这些士子中有一个还是来庵中上香的姑娘的哥哥,妹妹心疼哥哥,于是便想兄妹两个同住一个小院,庵主却是不许。」
江晓月嗤之以鼻,「许了才是脑子有坑,非出事不可。」
春柳点头,「谁说不是,心疼自家兄长,只管贴补些吃用过去,派人过去照顾也使得的。哪里有让人到后院来的,让别家姑娘怎么办。」
「自私罢了。」所以才不会设身处地替他人着想只想自家。
「那哥哥也不是个好的,哪有一个大男人硬往女人堆里钻的,轻浮。」这样的男人连她这样的下人都高看不起来。
江晓月笑了笑,没接这个话头。
「今天有些凉,姑娘洗漱还是加些热水才好。等一会儿,庵中师傅送热水来,婢子再服侍姑娘洗漱,婢子现在先帮您把床铺好吧。」
「嗯。」
江晓月站在窗前,隐隐还能听到雨中传来的人语,那边的官司且还没完呢。
过了一会儿,庵中杂役果然提了桶热水过来,春柳道了谢,又给了对方一串小钱打赏。
送走师傅,关闭了院门,春柳这才折身回屋伺候自家姑娘洗漱。
摘掉珠钗,拆掉头上的发髻,江晓月一头如瀑青丝便披散在了身后。
收拾停当,主仆俩便准备歇了,只留一盏油灯起夜用,然而两人躺下还没一刻,甚至都还没睡着,外面便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春柳一下便惊坐而起,听到床上传来动静,出声道:「姑娘莫起了,婢子去看看情况。」
春柳匆匆挽了发,披了件衣服起身,站在屋门口隔着院子喊了声,「谁呀?」
一个女声说:「施主,方才庵中又有房屋损坏了,实是没地方安置人了,还请施主善心让出院中空房吧。」
「你们知不知道礼仪,大晚上的,我家姑娘都已歇下了,哪有这黑灯瞎火扰人清静的。我们府上若非为了清静,何至于为我们姑娘订下独院静养。客人是你家客人,有了事情主家不寻法子,反倒是让同样身为客人的人帮着解决,哪有你家这般做事的?」
春柳小嘴巴巴地一通讲,讲得院门外的人登时歇了声,暗想着,好泼辣的丫鬟!
「也不必拿菩萨心肠来说事,我家姑娘素日也和善,但为人处事有各家的底线,断没有被人这样按头强逼的,我们江府可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人家。门我是不会开的,你们走吧,另寻他处菩萨施舍善心去。」
院门外静悄悄,唯有「砰」的一声,屋门关上的声响在雨夜中分外响亮,院门外的几个披着蓑衣的人彼此看看,无奈只能再去别处相求。
春柳一进屋,便听到姑娘的轻笑声。
「姑娘……」
江晓月笑道:「没事,回得好。庵主自己的云房不肯让出来,偏要来叫旁人发善心,哪里像个心怀慈悲的出家人,自家都做不到的事,如何强求旁人做到?」
春柳放心下来,狠狠点头,「就是。」再说了,深夜雨大,黑灯瞎火的,她们主仆独身在此间,自是要千万加小心的。
「睡吧,只怕明日还有情况。」说着,江晓月躺下。
春柳轻应了声,「嗯。」
翌日,江晓月主仆起得比较早。
如今庵中情况复杂,春柳没敢像昨天一样早早起来到外面打听消息,然后再回来伺候姑娘起身,而是老实等姑娘睡醒了,服侍她梳妆整齐,这才出门去。
春柳这趟出去倒没花费多长时间。
大雨又下了一夜,庵里的情况又变得恶劣了些,平时庵中香火也还旺盛,怎么房屋如此不禁风雨?平日难道都不及时修缮维护房屋的吗?
这不是一句「年久失修」就可以解释的,只怕其中少不了某些肮脏之事。
昨晚来叩她们小院门的人,有一个在离开时在雨中摔了一跤,脚受了伤。
春柳趁着摆饭的当口快速地把情况跟姑娘讲了一遍,江晓月没说什么,只在她摆好饭后便安静用饭,她也端了自己的饭到一边去吃。
吃完自己那份早餐,江晓月放下筷子,春柳急忙将准备好的温手巾递过去。
江晓月擦了擦手,这才道:「这里如今是个是非之地,咱们尽量避免出去与外人接触。」
「是。」
原本家里是准备让江晓月在庵里待半个月的,东西也就相应准备得很充足。怕她在庵中无聊,笔墨纸砚,外加话本诗集若干,让她可以拿来打发时间。
她让春柳给自己铺纸研墨,准备练会儿字。
这会儿雨停了,打开窗户,山里的凉意便进了屋子,此时看远山,又是层峦叠嶂,犹如仙境。
远山景色不错,江晓月遂改主意,不写字改画画了。
江晓月的字还好,画就差些,但凑合也能看,并非见不得见人,随着时间过去,一幅雨后山林渐渐在宣纸上呈现出来。
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江晓月放下手中笔,自言自语道:「勉强还能看。」
「姑娘画得很好啊。」
「你的水准就别点评我了。」江晓月忍不住笑。
春柳也笑。
一作画时间过得很快,一不小心大半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春柳将沏好的茶水递过去。
江晓月接过呷了一口,往书案后椅中坐了,撩了眼皮朝桌旁的人看了一眼,「困在庵里人多,山下的人肯定会想法子,咱们大约困不了多久。」
春柳面露迟疑。
江晓月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勾唇一笑,「若没有那群士子,许可能还会久些,但他们是临时聚会游山,不像庵里这些人多是原本就要在此住些日子的,他们长时间不见人,家中自会有人来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