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的眼睛越发不好使了,我站得那么近他一眼都没有看我。」朱骏停下脚步,见是熟人,往前走了几步,离开院子够远了,才压低声音回道。
「你又不是什么绝色大美人,一个大老粗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师父这眼睛连太医院那些饭桶都看不好吗?」
朱骏叹气。「要是能看好,哪能拖到现下?金太医说过大爷的眼睛无药可医,除非换一对招子,还且还须是火命之人的眼,否则用不了多久仍是要坏。」
「师父可知情?」
朱骏一脸「你傻了啊」的表情。「大爷自己精通卜算、阴阳,哪里不知道自己欠缺什么?大爷说这是必经的过程,他并不打算做什么。」
罗翦拿出随身的龟壳卜具卜算,很快得到卦象。
「东北方?」朱骏问道。他在谢隐身边久了,耳濡目染,对于卜卦卦象这些也识得一些皮毛。
「这事交给我,你在府里看着师父,我去找人。」罗翦身兼锦衣卫指挥使,麾下缝骑无数,找人是锦衣卫的长项。
「知道,我会寸步不离的跟着,只是你动作要快。」
罗翦语重心长,语带宽慰。「放心,多则五天,少则两天,我必有消息回来。」
就算得把京城掘地三尺,他也要把人带回来!
第五章 孔明灯的去向(2)
一阵秋雨一阵凉,今年的秋雨下得特别殷勤,好像要把夏日缺的雨水都补齐,一连下了三天才雨收云散,天气放晴。
天气虽然晴了,气温却越发冷了,一场小雪下来,冬季就要到来。
不管天候如何不好,也没能阻止孙拂天天到正院去报到,她每天醒来先去孙邈、姚氏那里请安,然后在姚氏那里坐上小半天,陪同姚氏一道用早饭,要不就让小厨房给姚氏做些滋补的汤水,亲眼看着姚氏喝下,没几日,姚氏的气色果然渐渐红润了起来。
就连下人都觉得大小姐转性子了。
姚氏看她的目光不免带着诧异,这孩子从未这般殷勤孝顺过,莫非是真的喜欢她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儿?
看着孙拂脸上甜甜的笑容,姚氏觉得好像看到她小时候娇嫩嫩、软乎乎一小团的样子,不管走到哪都要牵着她的手,让人心都化了。
这一日姚氏盯着孙拂做针线,自己的手下也没停,已经开始在替将出世的孩子做起小衣裳和小被褥了。就算还不知道孩子的性别,家里也有善女红的婆子,但身为娘亲还是想亲手替未出世的孩子做点什么。
「你啊,裁衣缝纽的针潇活儿也该拿起来了,虽说你到时候嫁过去,需要做针线活儿的时候不多,可你也不能连双公婆的袜子都做不出来,贻笑大方。」
「外祖母疼我,才不会计较我女红做得好还是不好。」被母亲拘着做女红,两辈子头一回做针线,孙拂的心情格外微妙。
在姚氏面前她还是那没什么耐性的十五岁孙拂,十五岁孙拂要她拿着绷子飞针走线,还不如要她的小命比较快,但是她表现出自己愿意学,很愿意的样子。
只要她愿意学,不管绣出来的东西能不能见人,姚氏也认了。绣工这种东西需要天分,赶鸭子上架哪能要求太多?明面上能交代过去就好了,她娘家什么都不缺,女儿嫁过去就是妥妥的享福。
孙拂可不知道姚氏的打算,她如今的女红极好,上辈子为了讨好自己唯一能倚仗的夫君长景帝,倒是练出一手精湛的绣活,加上蜗居冷宫十几年,就算没能十项全能,但还真没差到哪去。
她不想让姚氏察觉出她女红上突如其来的变化,压着技巧在绷子上绣出一只花猫在树丛下玩着团线。
「想不到你这孩子的绣活这么好,娘怎么都不知道?」姚氏惊讶了。
孙拂用剪子将线头剪断,「哪里好,比不上娘的万分之一。」
姚氏笑咪咪的把绷子拿在面前看了又看。「早知道你的针线活做得这么好,娘就不用白操心了。」
「这等夸奖的话也只有娘亲您不嫌弃女儿笨拙的绣技才说来安慰我的。」她的书法和画画都是由孙邈亲自启蒙,字和画都不错,可惜上辈子的她没什么耐性做这些磨练心性的事情,只是书法与绘画本来就有相通之处,又因为有了字画基础,等她后来学起女红,不管是画花样子,还是在绣布上构思图样,都比初学者容易多了。
孙府的人都知道孙邈宠爱女儿,他曾是两榜进士,知识学问都不差,他不遗余力的请来不少女先生来家里教导女儿和侄女们,可惜上一世的孙拂宁可进官学去胡混,完全辜负了孙邈的一片心意。
因为去了官学,所以遇见了魏齐,对他一见钟情,这才有后来回家死活要逼嫁的举动,可她重生以后,官学她已经无意再去。
姚氏也不勉强她,就算孙家有个皇后娘娘的模范在,一干亲眷不要求才华洋溢,至少不能不学无术,可自家女儿是什么德性?学问没学到,烂桃花却满天飞,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就不说了,还差点把小命搭上,现在既然不想去就不去了呗。女子不参加科考,不需名扬天下,学问嘛,明是非、能算术不让下人蒙骗就行了。
不去官学,不用见到孙默娘和孙乐娘姊妹,但是初一十五给孙老夫人的请安孙拂却逃不掉。
姚氏实在不放心,拉着孙拂的手,千叮嘱万嘱咐让她去了东园莫再与姊妹起口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娘,您别担这个心,您什么时候见我跟默娘姊妹吵嘴的?只要她们不来惹我,我自有分寸。」
姚氏经女儿这一说才想到,女儿向来就是孙默娘的小尾巴、跟屁虫,不管孙默娘说什么,她这女儿绝没有第二句话,于是艰难的把口中的话语转了个弯。「也不要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是非黑白也该有自己的定见才是。」
「仅遵阿娘旨意。」孙拂作势福下身。
「你这顽皮的,早去早回知道吗?」姚氏终于笑了。希望她这些日子的叨念没白费,也希望阿拂如她所说,不会再人云亦云,被人家当枪使了。
「小姐,泰和堂那边的人过来催了。」三生小跑着过来,经过几日调养,她身上已无大碍,孙拂也就让她回来侍候了。
东园的泰和堂便是孙老夫人住的地方,一早便差遣身边的丫头来探望孙拂,见她身子没事,便说身子好了就该去向孙老夫人请安。
孙拂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给了姚氏一个安抚的笑容,提脚就走。
*
在孙府,东园和西园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西园是孙府的老宅,东园都是簇新的建筑物,本来占地还不大,可孙窈娘当上皇后以后,长景帝大方的划给孙家一大块地,这一来,东园就占了半条的胡同。
以前的孙拂对自家偏居一隅十分不满,比起修缮精致华丽的东园,西园简直就是狗窝,但是历经许多,再重新见到这幢翘檐飞瓦、富丽堂皇的宅子,什么波澜都激不起来。
进了垂花门,拐过九弯十八拐的回廊,经过用太湖石堆叠、满是名花异草的花园,这才来到泰和堂。
泰和堂和东园其他建筑一样,处处精致,布置匠心独具,所有的好东西全堆在堂屋里。
「二小姐到了。」孙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春日喊道,她还是照孙府众人的大排行称呼。
孙拂一踏进泰和堂,就见里头其乐融融,孙二夫人李氏和孙三夫人黄氏站在孙老夫人下首,二房嫡女孙默娘和三房嫡女孙乐娘坐在左右两边,至于庶子女们是没资格进泰和堂来给孙老夫人请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