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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雷堡主为首,执剑带领城民,将“瘟神”逼出街市。

  见“瘟神”节节败退,甚至踉跄跌倒,不时遭人泼水投石,好不狼狈,周遭传来孩童嬉笑,仿效大人们赶“瘟神”。

  这便是驱瘟逐疫、褪灾求福?

  为何与她在天乐村的遭遇,有那么几分神似……



  虽然她没受到追打,可村民鄙视的眼神,同龄孩子远远朝她嚷嚷,笑她身上脏、有病毒,谁靠近她就会得病,还用沙泥捏成球,往她头上砸,沙泥砸不出疼痛,只会碎成一片狼藉,弄得她头脸全是细沙……

  那明明不是师尊,她心里很清楚,可是完全扼阻不了涌上的酸涩心痛。

  瘟神,是这般被狠狠敌视、排斥、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师尊才有如此清冷的神情,淡然的眸光,以及几乎没有友人来访的孤寂。

  一个人被抛下的孤独,你与我都别再尝到。

  那年,高大如山的师尊,微微倾身弯下,对着小小翎花说。



  你与我。

  师尊与她……都是那么的寂寞呀。

  翎花哭了出来,眼涩鼻酸,那股疼痛,由心底蔓延上来,冲破泪了,凿开泉眼那般,淅沥哗啦。

  她哭也便罢,脑子里糊里胡涂,什么也思考不来,控制不住眼泪,控制不住思绪,自然更控制不住双脚。

  她挣开众人,一路奔去,护在“瘟神”前头,一名妇人手里那盆水来不及收停,朝她迎面泼去。

  在场无人不看傻眼,就连拿人钱财,扮“瘟神”供人作戏驱逐的那人,也一头雾水,悄悄掀开覆额乱发一角,困惑偷看眼前景况。

  驱瘟法会上,何曾上演这一出?

  被赶的,赶人的,全都没了动静。

  “这是干什么?!把她拉开,”雷堡主率先反应过来,喝令左右手下动手,人未上前,倒是雷行云手脚更快,由后方窜出,把翎花搅进臂膀,带离了街市。

  堡里人潮几乎全围着“瘟神”,往反方向走去,倒显得冷清,雷行云递给她一条巾帕:“擦擦吧。”

  她低头接过,发梢水珠滴淌,脸上分不清是泪是水。

  雷行云并不知晓她师尊身分,只当他是妖邪,自然不会联想翎花的突兀反应为何。

  “那些全是假的嘛,你发什么恻隐之心?又不会真朝假瘟神身上打。”雷行云嫌她动作慢,拿自己袖子替她擦脸。

  等法会结束,他爹定又要数落她一大堆罪名,万一过几天好死不死又传出瘟疫,她不等着被牵连入罪才怪。

  翎花像颗泄气皮球,软软滑坐在一处歇业店家前的台阶,脸埋进膝间:“我想我师尊……”小小声哽咽。

  想小时候的她,夜里作噩梦,不敢一人睡,拖着被子去敲师尊房门,吵着要跟师尊睡,师尊一声纵容笑叹,揭开棉被一角,浅浅一句“上来吧”,温暖得让人想哭。

  想她有一回见树上果红鲜美,欲摘几颗给师尊尝,便爬到树上,竟不慎摔下树,胳膊都给摔折了,那阵子,全是师尊一口一口喂她吃饭,帮她穿衣,虽无半句责骂,可淡淡膘来的眼神,还是让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着向师尊道歉,怕师尊讨厌她、嫌她麻烦,更怕师尊不要她……

  想师尊轻抚她的发,低低笑斥她胡思乱想,说:傻翎花,师尊怎会不要你?

  “我好想师尊……”哽咽变成号啕,翎花像个无助孩子,纵声大哭。

  雷行云被这一哭吓慌了手脚,除了笨拙拍背安抚她外,居然也无技可施。

  “我想陪在他身边,跟他在一块……谁都怕他,可我不怕……要是去到哪儿注定会被驱逐,我陪他一起被驱逐,绝不让他孤伶伶面对……”

  她凌乱说着,因为抽抽嘻嘻、断断续续,无法每字清晰。

  “我想找师尊……好想快一点找到他……”这句,足足重复了十来次。

  雷行云幽幽叹气:“那你去呀,我又没拦着你。”人在此,心早已远扬,强留她又如何,这丫头,满脑只有她师尊。

  “没有钱……”呜呜,出门在外,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这血淋淋的现实,比想师尊想到哭,还要教她更落泪。

  雷行云知道这些时日,她很努力攒钱,堡里哪里需要人手,她绝对都是站在第一位,用体力去挣一文两文,再小心翼翼存起来,存到现在……应该存有三两了吧?

  “还欠多少?我借你吧。”

  她停下呜咽,依旧埋首膝间,沉默片刻后才有动作——双手十指全摊开。

  “那么一丁点银两,我有,放心吧。你只要答应我,不管你去到哪处,一定捎封信回来,给我报平安。”雷行云很豪气,即便与她有缘无分,他也不会对她弃之不顾。

  爱不到她,也要祝她幸福,这才是真汉子。

  翎花仰起首,两泡泪眼汪汪,感动莫名,可雷行云补上的下一句,让她忍不住出拳挥打“债主”——“要是找不到你师尊,或是找着了,他却不要你,你尽管回来嫁我,知道吗?”

  乌鸦嘴!

  第九章 追寻(1)

  雷行云那人,嘴坏,心软,可确实是个好人。

  不单借她银两,就连出门在外所需的打点,也全替她安排妥当,食衣住行,他都设想周到,她即将前去的邻镇,他同样请托在地友人,多多关照她。

  临行前,他一再叮咛:“真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事,带着我雷家玉佩去官府,他们会卖我雷霆堡面子,万一连官府也护不住你,马上叫人送口信回来,我赶去救你。”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再重复八百遍。

  知道了,雷阿娘。翎花眼前的他,已经被自动涂上脂粉,里上花布长裙,化身为一名娘字辈的女人。

  “还有这个,收好。”他最后塞给她一个红色小锦囊。

  “治百病的奇花呀,只有两瓣,最好是别有机会吃。还有,你这张脸,记得遮着,可以省去不少麻烦事,人要有自知之明,长成这模样不是你的错,可四处招摇就是你的不对,不要随便相信人,不要胡乱跟人家走,要是有谁说能介绍你赚大钱的好工作,千万不要傻傻去,酒别乱喝、饭别乱吃、糖别乱拿——”雷阿娘继续附身,一个大男人持续哮叨。

  一个时辰后,翎花终于可以上路,雷阿娘策马送她出城门,多念了她两遍同样的交代,若非翎花坚持不肯,雷阿娘都打算跟着她上路了吧。

  翎花预计往东山镇方向去,那儿,是最后听见瘟疫疫情的地方。

  凡疫情走过之处,城镇皆冷清数分,居民逃的逃、搬的搬,能走的都去他城避难。

  她就这么茫无头绪地寻着一丁点消息,捉紧蛛丝马迹,不愿错过。

  听说谁家昨夜发病,她便赶往谁家去,问到一些些端倪,说是前几日上山,受困浓雾中,回来就生了病,她后脚也往那山中去,追寻他们口中的浓雾。

  又例如,有谁饮了不干净的山泉水,她便沿着涓流,爬到涌泉之处,不放过半丝机会。

  如此奔波,三年竟也悄悄过了,流光飞逝,谁都求不得它放慢脚步,手里那封“家书”,静静躺有一行字,写着:丫头,要不要回雷霆堡过中秋?

  头两年,雷行云也是这么问的。

  她提笔回信:听说柳叶镇有疫情,我赶着去瞧瞧。平安。

  还有个地方能写家书,有人惦记她的安危,心里总是暖的。

  像雷行云这样宛若兄长般的追求者,即便爱慕她,也不会为难她,令她心生敬意及佩服,可这类人,毕竟少数,三年里,翎花算是见识到,没有最超过,只有更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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