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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绍白长目凌峻,瞪视她微垂的脸好半晌,沉着声、字字道出——

  「我不会报官,但你最好把秘密守牢了。」

  明芷兰言不禁抬眼,怔了怔,忽而笑出。「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啊……雍爷……呵呵,最终还是为那姑娘着想,原来已经那般喜爱她了吗?你怕她伤心难过,怕她得知此事会更加伤心难过,所以……所以才放过我的,是吗?」涩然又笑。

  「我始终只是她的陪衬,因为她,旁人才会瞧见我,因为她,我爹和嫡母才会勉强给我一点儿好脸色瞧,取走琢玉刀,一开始也只是想将它藏起,让『福宝斋』苏家背这个黑锅,苏家把琢玉刀弄丢,还要应付南天宣氏,我就想看他们难堪罢了……而今日为了护她周全,雍爷连带也让我好过了,如此看来,也算托她苏仰娴的福气,呵呵……呵呵……」



  她笑着,眸中流出泪,眸底有着不甘和凄然之色。

  雍绍白厉声道:「人贵自知,你却无自知之明,往后少在苏仰娴面前出现,也别想使伎俩,再犯,多的是法子整死你,要你『明玉堂』陪葬。」

  为着中秋即将到来的斗玉会,南天宣家的老太爷在帝京已住下一段时日。

  宅子是几年前置办的,取名「南园」,为的是让族中子弟往来帝京有个舒适自在的地方落脚。之前宣南琮就住「南园」,但自发生把琢玉刀当红彩输了个彻底一事,宣老太爷一来就把自己一向看重,却一而再、再而三令他失望的宣南琮赶回南边,来个眼不见为净。

  既然已在帝京待了一些时候,对于「福宝斋」苏家发生的意外自然有所耳闻,亦知当日苏大爹携琢玉刀出门,而那把宣家传家的雕具极可能沉在湖底,邀月湖可不小,湖水亦深,帝京流派召集一大批人,连同南天流派的在京子弟,已连续打捞好几天,一无所获。

  但就在今日,竟有人将琢玉刀送回!



  宣老太爷对于一把刀具并未太过执着,执着的是琢玉刀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琢玉刀下落不明于他而言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与帝京流派的斗玉会仍坚持非办不可,即使那个接受他南天宣氏挑战的姑娘家失怙不久,之前约定好的事,除非身死,不得失约。

  当然,若琢玉刀在斗玉会之前能完好寻回,那是再好不过。

  因此,接到管事来报,正与今早来访的客人说事、尚未说出个结果的宣老太爷立时请客人暂移偏厅喝茶吃果,再让管事将送回琢玉刀的人请进正堂。

  进来的是一对父女,说是东大街「明玉堂」的东家,在帝京其他地方亦有几间分铺,专营古玩和玉器的买卖。

  「咱对老太爷您的景仰真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今日能拜见您老人家,听您说说话,实在是三生有幸、祖上积德啊。」明成运是标准的生意人,中等身材,一张略方的国字脸,眉眼总弯弯的,说话十分巴结。

  宣家候在一旁的管事低头轻咳了声,眼色一瞟,颇有提点他,要他捡重点说话的意思。

  明成运立即止住浮夸之语,对坐在主位上的严肃老人拱手再次笑道——

  「事情是这样的,我家闺女儿芷兰,就是我身边这一个——」

  坐在下首位置的明芷兰闻言盈盈起身,屈膝行礼,然后再坐回椅上,椅面颇大,她仅坐了三分之一,背脊挺秀,举止颇得宜,就是面色显得有些苍白憔悴。

  明成运又道:「她前两天跟家里姊妹往邀月湖畔游逛,走着玩着逛着,竟让她在淘畔边拾到这把琢玉刀。」他从袖底取出小长匣,打开匣盖交给管事,一张嘴没停,「之前宣大公子在东大街与苏家那姑娘斗玉时,我这闺女儿与那位苏家姑娘是手帕交的姊妹,当时也在场的,离得甚近,亲眼看到宣大公子取出来当红彩的琢玉刀就是她拾到的这把没错,女儿六神无主跑来问咱该怎么办,哪能怎么办?当然是物归原主,特意给您送回来啦。」

  管事已将长匣呈到宣老太爷面前。

  真品无误。

  老人家垂目去看,枯指在琢玉刀的刀身上敲了敲,嗓声沙嗄道:「眼下这把琢玉刀的主人是苏家姑娘,若论物归原主,也该先归给她。」

  明成运一愣,忽觉有些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之感,遂涎着脸笑劝。

  「老太爷您这又何必?琢玉刀本就是您南天宣氏的传家宝贝,是宣大公子太意气用事,一时被激得失了方寸,才把它拿出来斗,这会儿东西给您送回来,『福宝斋』苏家那边您要是不好去说,咱可以代您去跟苏姑娘谈谈,那孩子好胜心是强,但心性也是不错,把刀送还,她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那你把老夫当成什么!」沉喝。

  宣老太爷目光如电,枯瘦面庞陡生凌峻之相,一掌拍在扶手上,吓得明成运当场闭嘴,险些连气息都闭塞了。

  明芷兰赶紧起身又是一福,才想替亲爹说几句话缓颊,未料与偏厅相隔的那座巨大红木雕花镶翡翠玉板的折屏后头,忽奔出一姑娘家,身后还跟出来三名中年男子。

  这一女三男是今早来访「南园」的客人,正是苏仰娴以及她家三位师哥。

  偏厅与正堂离得那么近,又仅以巨大屏座相隔,正堂上说话的声音肯定能传到里边去,足可看出宣老太爷对送回琢玉刀的人并不上心又或者心中早有决议,琢玉刀他宣家目前不能取,要取只能光明正大赢回。

  明芷兰这时才有些看明白了。

  乍见苏仰娴出现,她脸色更白三分,「但娴……」

  苏仰娴脸色也很苍白,眸子瞬也不瞬直视好姊妹,试了两次才挤出声音——

  「川婶跟我提过,说我阿爹拿琢玉刀溜出去那天,你曾来访。那时我不在家,你陪我爹说了会儿话才走,后来我爹口中念念有词,说我要跟人斗玉,他得去寻我,得把东西给我带去,有人交代他,得把东西带出去,结果川婶才想去前头喊帮忙,我爹就从后门跑出去了……」她呼吸微紧,眸底见潮。

  「如果不是寻常就亲近的人所说的话,我爹不会信以为真,不会急到心思紊乱、神志不清,兰儿,是你跟我阿爹说,要他把琢玉刀送来给我吗?」

  此际,帝京流派的三位师哥全站在自家小四儿身后,宣老太爷虽是主人家,却不插手多说,仅沉眉冷目旁观。

  二师哥陆玄华扯唇一笑,笑意未达眼底,道:「明姑娘不出声,那就是默认了,好个歹毒心肠,哄着人把东西带出来,取走东西之后还杀人灭口吗?」

  「你、你胡说什么!」明成运吓得胡子都卷翘了,蓦地从椅上跳起。

  「是胡说吗?」袁大成摸摸双下巴,嘿嘿一笑。「自苏大爷出事,当作红彩的琢玉刀不翼而飞,咱们的人连同在京的宣家人马,再加上昙陵源雍家也请来不少人相援,把那邀月湖畔寻过再寻,几要掘地三尺,就是寻不到琢玉刀,还不死心地往湖底打捞,最后不得不将此事暂置,正因如此,今日咱们师兄妹几个才会来访宣老太爷,商量接下来该如是好。」又笑了两声,好脾气模样形成一种反讽——

  「明姑娘倒是好运气,出门游逛,两下轻易就能拾到琢玉刀,都不知咱底下那一百二十名的人手一轮还有一轮地搜遍湖畔,到底都干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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