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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回西大街别业后,连着三天打探,亦把被袁大成请进苏宅看诊的大夫请回雍家别业细细盘问,知道苏仰娴当日傍晚已全然清醒,身边的人日日帮她进补调养身子。

  只是丧父之痛再加上挚友之叛,以她对感情的单纯和执着,这般双重打击落在她身上,要她很快振作似乎是极难,而心思郁结,茫然若失,再怎么仔细调养也是事倍功半,甚至徒劳无功。

  他一掌抚着面前玉石,心思亦随之沉郁。

  「爷——」一道身影快步跨进楼内。



  听见元叔的唤声,他车转回身,开口便问:「把人接来了?」

  元叔摇摇头。「苏姑娘人早就清醒,待她静养三日后,咱们的马车日日去接,天天无功而返,到得今日都已过五天了……听马夫说,在苏家做事的那一对夫妇川叔和川婶,两人也是愁眉苦脸,说苏姑娘整日恹恹然,吃得甚少,还变得挺嗜睡,即便不睡,也是关在自个儿闺房,哪儿也不去。」

  见主子俊颜深沉,眉目不展,元叔缓了缓语气,谨慎问——

  「爷,再三日就是苏姑娘与南天宣氏的斗玉会了,可苏姑娘如今这般情状……斗玉会是正式接了挑战帖的,亦正式公诸于世,那就是两个流派之间的事了,多少行里人正翘首盼望、睁大眼睛瞅着,若……若苏姑娘最终不克出席,那帝京流派的颜面必然扫地,信誉荡然无存……爷瞧着该如何是好?」

  雍大爷仅沉吟一息,立时踏下木质地板,套上靴子。

  「爷,您这是……」元叔两道粗眉挑得好高。



  「走!」

  「……走?啊!是!」骤然明白过来,双目发亮。「咱立刻集结府中人手,带上二、三十人不成问题,必力保爷见到欲见之人。」

  此时雍绍白已迳自往外头走,大步流星,袖底荡风。

  双青候在外边廊下也听出个七七八八,连忙跟上家主的脚步,年轻面庞染开欢快,心照不宣嚷着——

  「爷,咱们走!哈哈,这会儿可别把咱撇在外头,我好歹皮粗肉厚最耐撞啊,人家要是阻着不让咱们越雷池一步,我撞也要撞开一条道儿,让爷见到那姑娘。」

  雍绍白没空理会小厮和随从,一边迈开大步,一边脑中已设想好所有可能。

  他还是看不惯苏仰娴的颓废丧志。

  即使得体谅她痛失至亲又遭好友在背后捅上一刀,心怜归心怜,想呵疼她的心从也未变,但他毕竟不是她那三位「大爹」、「二爹和「三爹」的师哥们,他没把她当闺女儿看待,她该是那个来到他身边,与他并肩齐行的伴侣,此生,唯与她同行。

  所以他不允她一直这般萎靡不振、任性凋零。

  她该是闪亮的、精神饱满的、生气勃勃的,应该向阳灿笑,而非如一株垂死小花,成日将自己囚困在阴暗之地。

  他无法忍受。

  九死,都不能允。

  雍家马车直奔东大街「福宝斋」苏宅。

  随行在侧的还有一支二十四骑所组成的马队,领头的是少年双青,压阵的是江湖经验老道的元叔,声势浩大地进入东大街,引来许多侧目。

  但,虽做了万全准备,派上用场的却是不多。

  因为他们一行人抵达之际,「福宝斋」苏宅里没有镇守师妹的三位「爹爹」师哥们,只有叔和川婶守着自家小姐。

  有些被雍绍白如此这般的大阵仗给惊到,川叔好半晌才回过神,张了张嘴忽又闭起,似觉说什么都不对,既没法把人请走,也挡不住,况且小姐的状况实令人忧心,最后只得一叹。

  「小姐的二师哥陆爷刚离开,等会儿三师哥韩爷会过来,您……您看这……」

  「我知道了。」雍绍白也没想为难川叔。「见到她,与她说几句话,说完,我便走。」

  「是、是,那就好、那就好,您里面请。」川叔哈着腰,表情如释重负,他就怕大伙儿又起冲突,能避开那是再好不过。

  这一次,雍家人马将已歇业的「福宝斋」铺头占得满满满,按双青的说话,这叫先占先赢,等会儿即便有谁来赶人,他们稳占「地势之利」,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雍绍白独自进到后院宅子,如同上回他不请自来的造访,只是今日用不着「过三关」。他熟门熟路穿过四方天井,过小厅堂,绕到姑娘家的闺房,直接推门踏进。

  近午的灿亮秋光有种丰饶气味,从薄薄的窗纸透进,形成一把把温暖的光束。

  房中好静,沉谧的氛围充满整个空间,彷佛在这里浸润久了,气息缓慢悠长,慵懒身躯软如泥,心志亦被磨平,是怎样都好,什么都无所谓。

  轻纱帷幕内,姑娘家伏卧在那屉榻上,薄暖锦被下身形朦胧起伏。

  他走近,没有刻意掩饰脚步声,就是徐步而去,撩开榻帷落坐。

  迷迷糊糊间听到那脚步声,苏仰娴本以为是川婶进来了,但是当对方步步踏近,每一下皆沉稳不紊,她又以为是三师哥,直到那人坐进榻帷内,她心微微一颤,因鼻端已荡开那人的气息,他朝她俯下,长指撩开她覆面的发丝。

  她没有张眸,两排长睫禁不住轻轻颤动。

  「阿妞是醒着的。」

  他一下下顺着她凌乱的头发,嗓声极沉,在小小屉榻内荡开。

  「我来,实有一些话非说不可。我知道苏大爹不在了,你伤心难过,闺中密友因私心妒意毁了与你的多年情谊,你无法释怀,但你这模样……受了打击便一蹶不振,彷佛自身是天底下最最可怜之人。

  「若在寻常时候,你高兴龟缩多久,想自怜自艾多久,我亦随你,但这一次断不能容忍你如此,着实难看啊难看,难看到雍某几乎要怀疑,你是否真是我曾识得的那一位帝京『女先生』,那一位谈起玉石就两眼发亮、生气勃勃的苏仰娴!」

  她趴在软枕上的苍白侧颜浮起红晕,鼻翼轻歙,螓首微动,似想将脸蛋完全埋进枕子里,丰厚乌发却被男子卷握在掌心和腕上。

  雍绍白道:「别想躲开,雍某的话还没说完。」

  她细细呜咽了声,扁着嘴,双眸仍不愿张开,却知道他靠得更近,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将她包围。

  「再过三日即是你与南天宣氏的斗玉会,你颓丧失意至此,看来是毫无斗志,欲将赢家之位让与对方。还有一种可能,是你连到场与会都不愿意,直接弃赛,那不仅输得难看,还把帝京流派的声誉一块儿赔进去。苏仰娴,你不要我管,可你倒是说说,你对得起师门吗?」

  她纤瘦身子抖得更厉害,泪水从睫下和眼角渗流出来,将枕面沾湿一小片。

  他不不放过她,当真君心如铁,继而又道——

  「你被师父云溪老人宠着,被你那三位一个比一个像亲爹的师哥们宠着,当真恃宠而骄啊,将他们待你的情谊视作理所当然,你的师父和师哥们由着你任情任性,由着你罔顾师门荣光,由着你轻贱一切,如你这般,若是落在我江北昙陵源,早被我逐出。」

  她再次呜咽,泪水奔流,羽睫湿漉漉,想要侧身蜷缩起来,连这个举措他都不让做,硬将她连人带被压制着。

  她哭得晕乎的下一瞬,却是他温烫气息扫上她湿透的眸睫。

  男人的啄吻宛若长叹,无声却深进心魂,让她十指不由自主握成粉拳,脚趾儿蜷曲。

  终于终于,她泪睫颤颤,颤开两道细缝,眸光轻挪,在朦胧微暗的小小所在中与那双漂亮深邃的男性长目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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