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念申一时脑袋空空,一时又胸口发热,全身好像有人在撕扯,扑上去想打,但又想起那书记老爷的话,现在打胡范天一下,胡范天可能就少关几个月,不行,她得忍,胡范天这人得在牢里度过才行。
揪着胡范天的领子,夏念申一边喘气,一边点头,“我不打你,我要你在牢里久一点。”又像说服自己似的,不断重复,“我不打你,我不打你……”
顾行梅一把搂过她,夏念申靠在熟悉的怀里,忍不住哭了,委屈排山倒海袭来,想到自己那三个流产的孩子,内心痛得不行。
她真想要个孩子。
胡范天见他们夫妻拥抱,露出笑意,“你们就尽管恩爱,再恩爱也不会有孩子的,四娘,你不会忘记我了,我在你的生命里是个永远的存在,你临死之前想的未必会是顾行梅,我觉得应该是我。”
书记老爷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了,于是使个眼色,那差役就要把胡范天跟顾行春抓去衙门。
走了几步,胡范天却又回头,“你怀疑的不只是顾行春那蠢蛋吧,我是哪里露出马脚,让你开始对我设防?”
顾行梅不想理他。
胡范天却道:“你跟我说清楚了,我可以跟你说那宫廷御药怎么来的,或许你运气好,可以找到解药。”
顾行梅实在不想跟他打交道,但这很有吸引力,他不得不开口,“我们成亲四年,四娘无孕,夏家的岳母送了两张庶女的画像来想给我当姨娘,画像的女孩都跟四娘有七分像,这时候林嬷嬷道,夏家三房的女儿都酷似夏三老爷,每个都是一个模子,我突然想起你纳夏念玉之事,林嬷嬷说,四娘跟夏念玉是最像的——你为什么要纳一个跟表弟妹很像的妾室,一旦觉得这点奇怪,我就想通了一问题。”
胡范天问:“什么问题?”
“车小棠替我挡刀时,你在。我的金银花沉船时,你也这么刚好来探视我。我想,那不是凑巧,你是想来看看我的表情,因为太得意了,忍不住,一定要亲眼看到我糟心的样子,而这样的心态在太子参时更进化,原本只是想看看我被打击后的模样,今天则是一定要目睹整个事情的发生经过,因为对自己的手笔太满意了,所以忍不住。”
胡范天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有趣!”
“那宫廷御药,你是从哪得来的?”
“是一个姓楚的退休老御医,好消息是这的确有解药,坏消息是,他去年就已经死了,再也没人可以做出来了,哈哈哈!”
这事情在京城闹得不算大一毕竟没出人命一顾家、胡家都不是官家,引起的涟漪自然有限。
饶是如此,该办的还是要办。
书记大老爷亲耳听到的,主犯胡范天指使推人落水,指使车小棠一案,指使烧金银花船,指使烧太子参仓库,还给夏念申下毒,判刑八年——这已经是胡家上门苦苦哀求顾行梅的结果。
顾行梅也是折衷又折衷,这才做了让步。
胡范天是胡家第三代单传,虽然已经有子有女,但对外祖父母跟舅舅舅娘来说就是唯一的依靠,胡范天的诸多罪刑,顾行梅都能原谅,只有给夏念申下毒这事不愿撤销,八年都是因为下毒的关系。
至于顾行春,因为是从犯,判得自然没那样重。
顾老太太为了这亲孙,亲自到景朗院跪在大门口磕头请顾行梅撤了告诉,并且发誓自己以后会吃斋念佛回向给顾别温夫妻。
宗主顾锦宝也出面说情,曾伯祖父九十岁的老人还坐马车出门,都是为了劝顾行梅——是兄弟啊,顾行春是蠢,是坏,但怎么样都是顾家的长子嫡孙,他坐了牢,对整个顾家都有损。
在京城,人家说起顾家,那是整个顾家两百多口人,一旦有人品性有瑕疵,那这两百多人都会不方便。
顾行梅不缺京城的人脉,可不是每个人都跟他一样有能力。
想了想,跟顾锦宝订了合同——这次可以饶过顾行春,但愿行春必须在家禁足,永远不得外出。
还有,以后顾行梅只要发生意外,不管谁干的,都算在顾行春头上,就算是顾行梅自己伤风感冒也是顾行春的错,必须割船赔偿。
顾老太太一听,连忙答应,只要不让爱孙坐牢,别说船了,整个顾家送给他都行。
顾锦宝跟曾伯祖父瞧着也可以,顾老太太都同意了,其他人也没什么好说,顾行春之前干的坏事太多,禁足了,能干的坏事就少了,而且退后一步说,这种蠢蛋少出去,整个顾家也可以少了不少麻烦。
于是事情发生不到一个月就尘埃落定。
夏念申躺在美人榻上休息,“我觉得好像一场梦。”
“恶梦醒来。”
“是,不过你居然能发觉胡范天不对,真厉害。”
被心爱的女人夸奖,顾行梅露出高兴的样子,“那是。”
“哟,这么得意?”
“你最近很少夸我,我当然要得意一番。”顾行梅坐到榻边,亲了亲她的脖子,“我知道你不想继续住在顾家,不过京城盗匪多,住客栈不安全,以我们现在的状况,回胡家住也很尴尬,房子得等明年四月才能好,你再忍几个月。”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讲道理,何况经过这些,我们二房在顾家真的算独立了,现在除了共用一个大门,也没人会来管我们。”
“是啊,我们小厨房快弄好了,到时候连伙食都自己开就更自由了。”
第十三章 许是该尘埃落定(2)
此时,小丫头从外面慌慌张张进入,“二少爷,二少奶奶,老太太来了。”
夫妻对看一眼,顾老太太来做啥?
自从顾行春形迹败露后,顾老太太已经把姿态放得很低,几乎也不管他们了,怎么会在今日突然到来?
两人才起身,拍了拍衣服,顾老太太已经在巴嬷嬷的搀扶下进入花厅。
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一日还在顾家,那就是顾家人。
两人一起上前,“见过祖母。”
顾老太太的面色很奇怪,但还是主动坐了下来,“你们也坐。”
林嬷嬷端上了人参茶跟四色蜜饯,顾老太太喝了茶,却是没主动开口。
顾行梅跟夏念申此刻也有耐心,只是等着——反正过去那么多尴尬都熬了,不缺这一次。
半晌,顾老太太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有件事情我想来问问你们的意思。”
顾行梅道:“祖母请说。”
“行春现在已经禁足两个多月,我刚去看他,他已经被闷得不成样子,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我知道你们不告他已经是让了一大步,当时在宗主见证签下的合同中,他必须终身禁足,只是他终究是你们大哥,这样太可怜了。我在想,不如让他分支去江南,让他在江南生活,此生不得入京,不知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祖母是想替顾行春解禁?”
“是。”顾老太太有点委靡,“我知道我偏心,我就是偏心,但我见不得他不好,我也不让你们吃亏,他去江南后,我让大房分十艘船过来给你当作补偿,等你们准备好要分支,我也绝不阻拦。”
顾行梅此时已经知道身世——自己真正的亲祖母是顾老太太的妹子,来姊姊家玩居然跟姊夫偷了情,还珠胎暗结,这不管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十分不堪,尤其顾老太太那样爱面子的人,这简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