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安一手轻抚祖母的背,一手接过来大丫鬟递过来的温差,递到祖母手边,“您喝口水润润嗓子,别急。”
徐老夫人接过杯子喝了两口,稍稍顺了顺气,逼问道:“说吧,你们两口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卖女儿?徐家纵然不比往昔,但也不至落魄到如此境地吧。”
徐三夫人的目光有些怨毒地看向徐宁安,道:“母亲何必如此说,若不是安丫头一回京便要求分家,我们老爷又何至于失了圣心,平白被降了两级,京官半级都是坎啊。”
徐老夫人忍不住冷笑,“竟然还怪到安丫头头上来了。”
徐三夫人理直气壮道:“原就是安姐儿的不是,我们好心好意打算将胜哥儿过继给长房,也算是让大伯他们有个承继香火的,偏生安姐儿不肯领情不说,还闹得举家失和。”
徐老夫人听她说完,直接将拿在手里的杯盏朝三媳妇掷了过去,勃然大怒道:“你这个没皮没脸的东西,还好意思旧事重提。”
徐三夫人见婆母动了真火瞬间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一个字。
“之前的勇毅伯江家,若不是安丫头替你们出头周旋,善丫头就得吃大亏,最后虽然退了亲,但名声到底是无碍的。你们不念旧好倒也罢了,却还将自己的过错都归结至别人身上,你们就是这么做长辈的吗?”
徐宁善猛地抬头去看大姊,眼中满是震惊;徐宁慧倒没太过吃惊,她是听母亲分析过其中道理的。
不料,这个时候徐宁安却插口替自己辩解道:“祖母高看我了,我也是为了自己的亲事着想,若是三妹的名声坏了,我们徐家的女儿没谁能避过去。”
徐三夫人心中暗自附和,可不就是这样。
徐老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孙女儿一眼,“你要是真担心自己的亲事也不会拖到现在随便就将自己许给了一个不良于行,名声又不好的,你巴不得嫁不出去好当个老姑娘来气死我呢。”
徐宁安没趣地摸摸自己的鼻子,祖母这明显是迁怒啊,再说她不是没当成老姑娘吗?不就是怕真把她老人家给气出个好歹来,所以对于亲事虽然不积极,但也没拒绝啊。
时机到了,她不就订亲了,这怎么还翻她旧帐。
徐宁安觉得自己挺委屈的。
但她再委屈,现在也得顺着祖母来,不敢惹她老人家动真火,年纪大了,气大伤身,所以她只能做出一副“祖母说得都对,我错了”的姿态。
徐老夫人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道:“我以为安丫头的亲事就已经够差了,却没想到你们夫妻两个还给我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喜,你们是生怕别人看不够咱们家的笑话是不是?”
“媳妇不敢。”
“到底是为什么结这门亲?随便到街上打听打听也知道这不是能嫁的人家,你们究竟是图了什么天大的好处这样作践自己的亲生女儿?”徐老夫人痛心疾首。
徐宁善也忍不住在一旁无声落泪,是呀,为什么要这样作践她?
徐三夫人避而不答理由,只梗着脖子小声道:“庚帖已经换过了,若是退亲,不单善姐儿以后不好找婆家,咱们还跟肃宁伯府结了仇。”
徐宁安若有所思,替祖母抚背的动作却没停。
当今天子圣明,但再圣明的君王也有自己的偏爱,当今圣上对三皇子过于喜爱,导致太子的位置显得有些尴不尬的。
军中有军中的派系,朝上诸公也有自己的站队。
肃宁伯世子不堪,但肃宁伯手上却是有兵权的,伯府的二姑娘在宫里还当着婕妤,膝下也有一个九皇子。九皇子不过两岁稚龄,委实还没资格参与到争储的事情里,但是宋婕妤在宫里却是要站队的不知不觉间徐宁安表情沉了下来,三叔敢掺和皇储之争,他是嫌命长吗?
这个时候,她就无比庆幸徐家已经分家。
镇北侯的立场天然便是太子党,萧世子跟太子乃是嫡亲的姨表亲,太子党也算是正统。
有了她和萧世子的联姻,三叔却又将三妹定给了肃宁伯世子,他这是找死呢!
皇帝春秋正盛,最忌讳的便是皇子争位,尤其是三叔这样无脑站队的,首轮就得被滅,就像战场上的排头兵,永远是最先直面死亡的。
徐宁安觉得她家三叔真的已经救不回来了,祖父,父亲和二叔明明都挺聪明能干的,怎么偏偏到了三叙这里就落差这么大?
智力不足不要紧,智力不足乱蹦跶才要命。
她都已经是要嫁出去的人了,还管什么闲事啊。
徐老夫人还在想原因,徐宁安却已经在心里得出了结论,并深深自厌中。
有时候,人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有些事看得太清,所以,她其实挺愿意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
第六章 无取至极的三叔夫妇(1)
人,可以无耻到什么地步?
面对着胡搅蛮缠,自私无情的三叔夫妻,徐宁安大约有了个标准。
徐文义夫妇说,退亲可以,他们要大房的全部家产,包括徐宁安的嫁妆。
但徐宁安知道,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打算退亲,在这种打算下,他们还想拿道德来逼迫她,离间姊妹间的亲情,在徐宁善的心里种下仇恨的种子。
徐老夫人的脸色难看到没有言语可以准确形容,徐二夫人母女也被三房的不要脸震惊到了,反倒是徐宁安神色从容淡定地从头看到尾,将三叔夫妻的表演认真欣赏了一遍。
还好分家了!
她又一次感慨,以前只知他们自私短视,原来人可以无耻到这个程度,可以无情无义冷血自私到让人恶心,多看他们一眼都是对自己眼睛的虐待。
在所有人将视线集中到她身上的时候,徐宁安唇线勾起弯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看来要让三叔三婶失望了,毕竟我不是圣人,三妹和我的感情也没深厚到让我不惜一切救她。更何况身为三妹亲生父母的你们都对她即将跳入火坑视若无睹,我一个隔房的姊姊又有什么看不下去的呢?即便我真的看不下去,我闭上眼睛不看也就是了,很难吗?”
徐宁善脸色瞬间灰败,整个人彷佛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只余一副没了灵魂的皮囊。
徐老夫人神色颓然地挥了挥手,声音都失去了往日的活力,透露着沧桑疲惫与心如死灰,“你们走吧,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你父亲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是该放下安详晚年了。”
李嬷嬷冷着一张脸请三房一家子离开,徐二夫人母女也被劝走了,安禧堂便只剩下了祖孙两个。
沉默了许久之后,徐老夫人才满是苦涩地道:“安丫头,你说得对,我们是该留在吉山老家的,是祖母连累你为难了。”
当初,除服之后安丫头就无意回京,是她这个老婆子认为京城的择婿选择多,硬是让她跟着回京。结果,结亲的对象并不令人满意,三房又始终闹腾个不休。
她人虽老,心却还没糊涂,就算掏空了大房贴补三房,老三两口子依旧不会满足。
他这人自私自利惯了,认为别人对他好是天经地义,但凡有一点儿不遂他的心,就只会招来他的怨慰与仇恨。
老大老二明明不是这样的性子,他们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是顶天立地的大好儿郎,如同他们的祖辈一样,老三是哪里教错了?
于是深受打击心灰意冷的徐老夫人病倒了,病势汹汹,惊吓了一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