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吧。
捏了枚蜜饯放入口中,她点头,甜中透酸,味儿还成。
这个时候红秀掀帘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盅。
“姑娘,这是老夫人让厨房给你熬的红枣桂圆汤,快趁热喝吧。”
还没喝,徐宁安已经觉得身上开始冒汗。
红秀揭了盖子,然后将盅递到她手边,她只能拿起来,一点点喝掉,祖母的一片慈爱之心,总归不能拒绝。
喝完这盅汤,她果然出了一身的薄汗。
原本她因小日子来了,屋里的冰便用得少,勉强保持清凉无汗已属不易,稍微进些热食,顿时就将她辛苦维持的清凉一扫而光。
好在她也不出去见人,居家的衣饰以最大程度的清凉为主,绡纱薄透,内衬轻薄的素纱,整体透气而不裸露。
拿帕子拭去额颈上的汗,徐宁安觉得小腹热烘烘的,越发懒怠地倒在罗汉床上不肯动弹了,躺了一会儿,徐宁安便生出了些倦意。
见姑娘眼眸半闭,昏昏欲睡,红秀放轻了动作,悄悄退了出去,好让姑娘休息。
把东西送回厨房,红秀回来坐在门口打络子的时候,红英拿着一个小匣子回来了。
“这是什么?”红秀用目光询问。
红英小声回道:“老夫人赏给姑娘的几样首饰。”
红秀朝内间看了一眼,“姑娘睡着呢。”
红英示意自己猜到了,顺手将匣子放到一边去,然后坐到红秀身边,从她的针线筐里挑合适的丝线也准备打络子。
凡举针线上的活计,那是指望不上她家姑娘的。
在徐宁安泰然小憩的时候,京城某座府邸的书房内有人却情绪波动剧烈,两手用力抓在身侧的椅子扶手上。
十二岁之前深居简出,外面几乎没什么人见过徐大姑娘的面,而后扶棺回乡守孝,在老家四年间几乎从不露面,徐家二房回乡守孝时才得已偶尔露面。
时间线都对得上,“他”在边关恣意飞扬的时候,她如同消失一般。
太多的巧合堆砌在一起,那便不是巧合!
十五、六岁男子的声线大多会发生很大改变,之后,想必是因为她的身形已经不太好掩饰性别,索性便诈死离开,回去做她的大家闺秀,将之前所有的放浪不羁统统遗弃,抛却那段属于她的曾经激荡壮烈的热血生涯。
她走得无牵无挂,却将他永远留在了那年的战场……
当年他得知徐宁的死讯时,整个人一下子就懵掉了,心里空落落的,彷佛被人挖掉了一块,永远都填不上。
那个时候他什么都不想,就想赶到边关亲眼去看一看,是不是距离太远消息有误?
他不想相信那样一个强悍的人会突然在一场战役中就没了。
心神失守的他失魂落魄地赶到边关,却得知徐宁的骨灰已经洒到了关门之外的山山水水间,他甚至连具完整的尸身都没能留下。
那个把他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校尉,那个皱着眉头一脸不赞同看着他,对他说——
“你是不是傻子,别人不喜欢你,你就更得喜欢自个儿了,怎么能因为不相干人的看法就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想活着却不可得?”
“你这家伙心思太重,不好。做人呢,还是要想开些,看看这边关的天地,多宽阔,眼光放长远些。”
“对敌人最大的报复呢,就是比他过得好,比他活得爽,尤其是当他看不惯你又干不掉你时,那感觉真是爽到骨子里。”
那个打过他,骂过他,开导过他,最后笑着将他送出军营的校尉没了……
当时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边关,又是怎么被人中途埋伏重伤了双腿,那个他藏在心里的人不在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若不是记得徐宁说过要比自己的仇人活得好,他也许就直接随着徐宁去了。
那个他在乎的,藏在心里的人没了……
他在怀恩寺给他立了块无字牌位,那种禁忌的爱,他不敢让别人知道,怕对徐宁造成亵渎,“徐宁”这两个字就是他的伤,从此他不敢提,又忘不掉。
什么功名富贵,他不放在心上。
伤了腿,坏了名声,他将自己打造成了一个世人惧怕的形象,从此婚姻女人都与他没有瓜葛。他想着的是,他与徐宁今生没有缘分,那就只能守着这份情感孤独地走完这一生,他希望来世他们不再错过……
可没想到,那个人,换了一个样子,重新出现在他眼前了……
萧展毅心情激动得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双手握拳狠狠地捶在书案之上,他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完全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辞语来形容表述。
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伴随着苦涩空落的茫然,让他不知道要喜还是要悲?
找到了她,她却仍是那个没有情爱羁绊的人,而且徐老夫人还正忙着帮她议亲——萧展毅的表情瞬间扭曲狰狞起来。
他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冷笑,就算她心有所属,他都不打算放手,何况她仍是心无罣碍,那她必然就不会有半点机会属于其他男人。
“来人。”
有青衣侍从应声而入,束手听命。
第三章 名声被抹黑(2)
徐府中,徐宁安突然自梦中惊醒,抬手在额上一抚,一手的汗。
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但她偏偏又记不清,伸手抚额静了半晌,她才开口懒洋洋地道:“什么时辰了?”
“申时末。”红秀一边应着一边走了进来,红英随后端着净面的铜盆和布巾入内。
两个人服侍着姑娘净面洗手,重新梳头。
“姑娘一会儿要去老夫人那边吗?”
“嗯,去陪祖母用晚饭。”
红英去将之前老夫人赏的首饰拿进来给姑娘看。
徐宁安打开匣子,看到里面放着几件簪钗手镯,看款式并不是祖母手中原有的,想是近日去外面铺子里订了买给她的。
祖母总是嫌她不爱打扮装饰自己,可她实在是习惯了爽利,不喜欢身上东西叮叮当当的,尤其是那种垂珠摇曳的步摇之类的,让她感觉很是碍事。
她从里面挑了一副青玉手镯戴到腕间,又簪了一枝镂空花纹金簪,打算去祖母面前展示给她老人家看——您看我没拂逆您的好意,有戴。
徐宁安到安禧堂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五刻。
晚饭只有祖孙两个人共用,并没有其他人来打扰,服侍祖母简单用过晚膳,徐宁安老实的陪着说话。
徐老夫人抓着孙女的手一脸怅然,“你这亲事总是不顺,就算先前有看着还行的,后面也莫名其妙的就不成了。不过,你也别着急,这亲事是大事,咱们要慎重,不能轻率。”
“都听祖母的。”
“你这惫懒性子,也不肯多出去走动走动,这样哪里能觅到好亲事。”徐老夫人有些嗔怪。
徐宁安倒是理直气壮地道:“可如今这热辣的天气,出去那不是受罪吗?”
沉默一会儿,徐老夫人一指头戳到孙女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懒吧,惹烦了我,到时候随便给你配个人家。”
徐宁安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那也行啊。”
徐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往她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斥道:“又说浑话,你怎么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婚事放在心上呢?”
徐宁安无辜地眨眼,“祖母总归不会坑我的啊,有祖母为我操心,我当然就不用担心了。”能躲懒的时候就懒一懒,日子总归是能过下去的,但凡让她不好过的人,日子也一定过不舒坦,她有什么好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