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地……”她怔忡地看着那祭坛,眼神幽幽。
他领着她往那里走去,边走边说:“天气愈来愈热了,正午的太阳很烈,你没热着吧。”
“我很好,还好别完的冷气句够强,热了就待在房里。”
“夏天虽热,但很快就会过了。”
“是吗?”
“是的,四季更迭很快,时间总在不经意间就流逝。”
“听你这么一说,我想到还没看过其他三季呢。”
“四季不就那样,我倒觉得没什么。”
“我看你根本就从没在手过这些。”她轻碎。
“也是。”他自嘲一笑。
两人就这么闲步走到祭坛前,站定,他忽然问她:“听说怀孕的女人会不舒服,孕吐什么的,你似乎没这些症状?”
“是吗?我好像不会,胃口很好呢!”她低下头,按着肚子。
“那,看来孩子很健康。”
“嗯。”
“我想,我们的孩子应该不会太脆弱。”
“嗯。”
“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嗯。”
带着浓浓的鼻音,他一转头,才发现一直轻声回应着的她,此刻脸上已挂着两行清泪。
也许已猜到他要说什么,做什么,她不知从何时起,就已静静地落泪。
他心一紧,强忍住不捨,正色说:“我得送你走了,无缺。”
“好。”
一个字,没有哭闹,没有争辦,没有强求,只有安静地接受。
他却像被什么狠狠敲了一记心脏,痛得他无法咚吸。
然后,他才醒悟,她这些日子的反常,原来是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她白日待在他身边特别安静乖巧,夜里也在他怀中特别火热仿佛要把这最后的一点时间,倾尽所有,为他燃烧殆尽。
她早就知道,她必须走,而他也必须送她走。
“无缺……”
她在流泪中挤出的微笑,定定望着他,眼中有着浓烈的爱恋,还有令他心疼万分的认命。
“我爱你。”哽咽中,她深情款款地吐出这句。
他僵立着,彷如被什么咒术缚住,动弹不得,无法言语,只有不断发胀的苦涩酸楚在胸口汇滥成灾。
“谢谢你……让我走这一遭,谢谢你……让我懂了什么是爱,也谢谢你……让我爱你。”她哭泣地说着,是真的感谢,真的无怨。
虽然短暫,但她真的很幸福,虽然很遗憾看不到孩子出世,但她不贪心,够了。
她的一颗颗泪炸进他心坎,他无法喘息,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她紧紧地搂住,把她按进胸前,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减缓他一阵阵的心悸。
“我很抱歉,无缺。”
“不,没什么好抱歉的,你给我很多很多了,有这些美好的回忆,我就有勇气再回去那个黑暗阴冷的地方了。”她反抱住他精实的腰背,用力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想把他的一切全都深深刻进脑海里。
他拧紧双眉,不想深究她的即将离去怎么会让他的心如此发紧,她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计画中本来就是该消失的人,可这份不该有的难分难捨,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真的已爱上了她?
不……
他得理智些,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断不开的,不论是缘分,还是爱。
慢慢推开她,他吸口气稳住情绪,强迫自己冷静。
“正午,阳气正盛,时辰到了,你该走了。”他沉声道。
因为气弱,他必须利用正午的阳气,以及祭坛的法力,才有足够的力量催送她的主魂回去。
她也放开了手,擦去眼泪,点点头,自行走向祭坛。
看着她孤零只身地立在祭坛中央,他忽然想起了当日娶她的场景,那时她未醒,根本没体验到他们成婚的过程。
什么都没经历过,就莫名地成了他的妻子。
然后,成为母亲。然后,又失去了所有……
这样的短暂一生,不正是她的心愿吗?经历了爱,也在人世有了子嗣,这是他承诺回报她的恩情,理应两不相欠,但为何他的心会沉重得彷佛千斤万担?
“你……会护好我们的孩子的,是吧?”她信任地望着他。
“放心,我会的。”
“好……那就好”她抚着小腹,凄楚一笑。
他凝着脸,走近她,在手掌心结了个驱魂印,再将手按在她的脑门。
乍时,风起,一股气流在他们周边打旋。
她抬眼看他,眼中蓄满了泪,牢牢地用目光描绘着他清俊的脸孔,捨不得眨一下。
他屏息了几秒,低下头,在她的唇上深深印上一吻。
久久,他移向她耳畔,轻声说:“你永远都是薄家宗主夫人。”
她闭上眼睛,泪涌出了眼眶,再无奢求……
耳边听着风声,神魂轻晃,她以为她就要被吸回那幽黑之境,但突然间,头顶的力道卸除,她听见了一阵痛唿——
“啊——!”
她睁开眼,只见薄敬言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全身似乎毫无力气。
“敬言!……啊?”她大惊,心急地想靠过去,但整个人忽然被什么看不见的绳索捆住,无法动弹。
眼前,一群身穿白袍的除厄师们一下子将她团团围住,彷佛是个什么阵式,而薄敬言已被戴天祈和仆佣们抬出外围,她不明所以,惊慌大喊:“这是要做什么?敬……敬言!”
薄敬言瞪着这阵仗,也惊怒不已,虚弱地厉喝:“灭魂阵!!你们……想干什么?”
“敬言,别怪我,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无缺绝对不能留。”戴天祈严肃地看着祭坛中的长孙无缺。
“我已经打算送她回去了,你们别插手……”薄敬言喘着气说。
“宗主,你的气太虚弱了,刚才若不阻止你,你的元神说不定会跟着她被吸进去。”
大长老低喊。
薄敬言知道刚刚那一瞬的确凶险,他的魂竟跟着长孙无缺一起飘移,惊骇之际,却无法收手,要不是长老们及时赶到,他真的会和无缺一同消失。
但是,眼下这情况,却更令他心惊,因为除厄师们佈的这个阵,并不是要将无缺送回阴阳交界,而是要将她消灭!
“你们……别动无缺……让她回去……”他喘着气下令,但因神魂震荡,元气更虚,连说话都断续无力。
“不,她不能留,不止她,连孩子也不行。”戴天祈冷冷地说。
“你……在胡说什么?不准你们……动孩子!”薄敬言惊怒。
长孙无缺听得一阵错愕,从刚刚他们就在说些什么?他们想干什么?究竟……想干什么?
“敬言,你应该比我清楚她的身分,你想尽办想得到她的血脉,就算她是个痴呆空壳也不惜将她娶进门,可这道血脉对薄家太危险,谁也不知道留下这孩子会发生什么事,你就放弃你的计画吧!”戴天祈站起身,严正地警告薄敬言,并转身一步步走近长孙无缺。
第13章(2)
长孙无缺如遭雷击,脸色惨白,瞠目口呆。
戴天祈……她公公……在说什么?
什么只要血脉?
难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薄敬言的计画?
他……从一开始带她来到薄家,为的是要得到她的孩子?
什么报恩,什么为了她好,让她在人世留下子嗣,让她有家族、家人,都是谁骗她的?
薄敬言脸色微变,他当会看不出戴天祈说这些话的目的?
这像伙根本是故意说给长孙无缺听的,目的就是让她心死。
“你住口!”他怒斥。
见她的表情,他的心脏竟也跟着刺痛不已,他不想让她知道,就是不希望她太痛苦,可戴天祈却毁了他的苦心。
戴天祈不理他,反而对着长孙无缺说:“敬言只是在利用你,无缺,他要的,只是你的血脉,你的孩子,至于你,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