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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薄敬言突然主动到书房找他,这让他有些错愕,因为儿子从小就和他不亲近,父子之间总有着一层难以形容的隔阂。

  他隐约感觉得到,薄敬言始终没把他当父亲,但这种感觉他从不说破,只是悄悄地放在心上。

  薄敬言进了他书房,便站到他面前,久久不语。

  “怎么?有事?”



  他拿起手中的酒瓶和两只杯子,冲着父亲一笑,以平辈的语气说:“我们……也该一起喝杯酒聊聊了。”

  那一瞬,戴天祈看着他,一道寒气从脚底直窜脑门。

  一个清理的残影,与眼前这个有着他和妻子基因的儿子,重叠了。

  同样的话,多年前他曾听某个人说过,那个人,一直想和他好好喝一杯,好好聊一聊,但,终究没能来得及,便含恨而终。

  但如今,那个人在他面前还魂了!

  以全新的姿态,和更可怕的法力,重生于此。



  “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喝酒。”他盯住儿子,心中百味杂陈。

  最不希望的情况,最不想要的结果,他真心求过上天,妻子的话千万别应验。

  可是,命运似乎早在二十多年前,在妻子发现怀孕的那一刻就已注定。

  在千机算尽,在撒手断念之后,他和这个人之间的缘分,却又这样悄悄系上。

  “怎么?还在担心我的婚事吗?”薄敬言轻笑。

  他没吭声。

  “别担心,我娶长孙无缺,对薄家不会有任何影响,这算是偿还我欠她的一份情,她代我受苦,而我回报她一个名分,还有一脉子孙,这样我和她就两不相欠了。”他冷淡地说。

  “你……记得多少?”戴天祈忽然问。

  他顿住,若有所思地看着戴天祈,然后笑了。“你说呢?”

  “转生是另一个全新人生,不该记的,就应该完全抛弃,这对你比较好。”戴天祈意有所指。

  “是吗?我倒觉得这样很好。”薄敬言不以为然。

  “有时记忆是种沉重的包袱,忘了,反而幸福。”他语重心长。

  “但有些事不能忘,欠了人情不还,不是我的作风,再说,和她的缘,我想在这一世整理干净,省得以后牵扯不清。”他的口气理性、淡漠。

  “就因为这样?真的只是因为那个长孙无缺,你才施法守着自己的记忆转世?”他总觉得没这么单纯。

  “呵……是啊。”他灿然一笑,那是属于薄敬言的笑容。

  他皱眉,以前就觉得儿子难搞,现在,更难以捉摸了。

  “若真如此,就好好待她,她虽没有灵性,但终究是个人。她痴呆,并不表示没有喜怒哀乐,而且,她这种空壳向来最容易被附身,在阴气极重的薄宅,更要特别小心。”他提醒。

  “放心,她既是我的妻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更不会让一些小妖小鬼近她的身。”

  “ 那就好。”

  “那妈和长老那边,就请你多安抚了,‘老爸’。”薄敬言调侃地说。

  他震了几秒,冷讥:“等了这么久,终于听见你叫我一声,但我浑身都不舒服。”

  “哈,可我现在却觉得很有趣。”他哈哈大笑,转身走出去。

  “这一生,我真心希望你能活得幸福又快乐……”他轻声说,接着,喊出了那个人前世的名字。“……少君。”

  薄敬言的脚步顿住,缓缓回头,回以一抹会心的微笑。

  那一瞬,他很清楚眼前的人已不是薄敬言。这年轻人,已不再是他的儿子,而是薄少君。

  婚礼持续进行,戴天祈怅然若失地拉回思绪,将薄少春拥紧,为她拭去泪水。

  “你知道吗?我认为,你才是薄家法力最强的人。”他叹息。

  妻子这朔阴之女的可怕愿力啊,就某种意义而言,正是她把薄少君召唤回来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天祈?”薄少春不解。

  “没什么,你就别操心了,凡事往好的方面想就好。”他劝着。

  “我还能怎么往好的想?唯一的儿子却娶了这个……这个……”她瞄向长孙无缺,看着她颠簸的脚步和痴傻的蠢笑,声音顿时又哽在喉间。

  “这是他的缘,也是他的命。”他甚至认为,长孙无缺是薄少君转生之前就已选择的女人。

  “敬言这孩子从小就聪明,但也因为太聪明了,从来就不懂什么叫付出。我一直希望有天他能找到真爱,谁知道他竟然找到这个傻乎乎的女孩……”她惆怅不已。

  “他不是说了吗?这是他欠她的。”

  “可是,娶了这种妻子,他会幸福吗?没有爱的形式婚姻,这算什么?”

  戴天祈无言以对。

  “我真希望无缺能变得正常,只要她变正常了,敬言一定会爱上她,把她当成真正的妻子……”薄少春脱口而出。

  戴天祈闻言一震,立刻捏紧了她的手。

  她猛然回神,搞住了嘴。

  她在说什么啊?

  “别胡思乱想,也别乱说,少春,敬言的事,由他自己处理就好。”他提醒她。

  她连忙点点头,不敢再开口。

  此时,薄敬言已执起长孙无缺的手,站立在神坛前,由大长老唸着祈福文。

  所有除厄师立于两列,同时挥手画符为新人们净身聚气,祝祷两人平安康顺,白头偕老。

  一位女除厄师手中的银铃叮叮作响,吸引了长孙无缺,她突然挣开薄敬言的手,冲向那名除厄师,想要抓下那铃铛。

  “啊!”女除厄师惊呼,反射地扣住她的手腕,嫌恶地将她推开。

  长孙无缺撞向神坛桌台,白烛倒下,酒瓶翻淌,她的袍袖顿时着火,烧了起来。

  “啊……啊啊……”

  “天啊!”众人齐声惊喊。

  “无缺!”长孙夫妇在台下大吼。

  薄敬言急忙上前抓住她,徒手帮她扑火,但她的袖子沾上了酒液,火苗不但难以灭掉,甚至烧得更旺。

  “哇啊——”她痛得大声哭喊,四肢不停挥舞,一个反掌正好甩上薄敬言的脸,指尖还在他颊上划出指痕。

  “宗主!”长老们齐唿。

  薄敬言拧紧俊眉,使劲抱住狂叫挣扎的她,踪身跃下神坛,疾奔到不远处的池塘,将她整个人丢进池中。

  “哗”的一声!她坐进水池中,火是灭了,但头发也散了,白袍脏了湿了,整个人狼狈不堪。

  偏偏,在这种时候,她还兴奋好玩地拍打着污浊的池水,傻傻地笑了起来。

  “哈……啊呜……哈哈……”

  众人都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堂堂的宗主夫人,新婚典礼上竟成了这副德行。

  就连始终保持淡定的薄敬言也忍不住沉下脸来。

  他以为他能很理性地看待她是痴呆这件事,也可以包容她的糗态,不过,看来他有点高估自己的耐心和善意。

  要照顾她,果然不容易啊!

  “宗主……这仪式……还未完……”大长老出声。

  “就到此结束吧!把少夫人带进去更衣。”他冷冷地下令。

  两名女仆匆匆奔出,将长孙无缺从水中扶起,带着她走向她的别院内房。

  现场气氛变得极为凝重,一位除厄师突然说:“宗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转身盯住开口的人,严寒的眸光让对方住了口。

  “她已是我的妻子了,现在起,请你们尊重她,不准心怀他想,更不准有任何不敬的行为和举动。”他严正地要求,目光扫向刚才将长孙无缺推开的那名女除厄师。

  女除厄师一惊,惶恐地低下头。

  “还有,不准随便对外人提起她,也别去讨论她、打扰她。她住的别院,日后除了我和照看的女仆,谁也不准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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