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厚朴望着他,向来单纯灵气的眼神,头一回显现出超乎年纪的成熟漠然。
“皇上,皇后即是正妻,民女今日即使身为贵妃,依然只是个妾,只是一个名号好听些的妾,身为妾室该怎么做,如果您不懂,或许民女可以做一回给您看。”
她退了一步,然后轻轻的弯下身子,跪在地上,额头轻碰着地,做出无比标准的磕拜姿势,那是一个小妾面对正室的卑微。
而后她缓缓站起身,也不抹去额头上沾染的灰尘,直言问道:“皇上,让民女这样卑微的对另外一个女人屈膝叩首,就是您对我最大的了吗?”
厉穆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眼瞅着她。
“妾对正室执礼,理所当然,民女跪在地上的时候,皇上您怎么想呢?如果只是民女跪着,那也就罢了,可是民女的孩子在皇后的孩子面前也得执臣礼,永远因为民女的缘故低人一等,那是民女更不能容许的。”
“如若您还是坚持要将民女纳入宫中的话,那民女只好把狠话说在前头了,民女这辈子绝对不会为您诞下任何子嗣。”她斩钉截铁地说着,“民女宁可一辈子无子女奉养,也不愿民女的孩子打一出世就因为民女的身分而永远低人一分。”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却也残酷现实,如同晴天霹雳般,直接重击着他的心。
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对的,他也因为她的决绝而感到心痛,但最让他痛苦的是,她明知道这是他不曾说出口的手段,却早已经把最坏的结局都给说了出来。
“好!很好!”厉穆禛也不是没脾气的,看她那水灵灵的大眼满是坚决,他更是气恼。“朕最后再问一次,你进不进宫?”
“不进。”她也同样果断的回复。
厉穆禛神色一冷,睨了她一眼,甩袖离去。
他的自尊终究无法让他卑微地继续恳求,但是他最后的那个眼神,却也很清楚的说明了他不是会这么轻易放弃的人。
陆厚朴看着他走出了大门,觉得自个儿的眼睛可能也不好使,要不然怎么哪个男人不挑,就挑上了这一个绝不可能妥协的人呢?
想着,她又觉得肚子饿了,她红着眼眶,小跑步坐回桌,继续吃着早饭,刚刚突然消失的四个人站在不远处偷看,见陆厚朴又吃喝了起来,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小姑娘荣辱不惊,性子倒是沉稳。”这是来自文先生的称赞。
“看起来不起眼,没想到还是有点脑子的,性子也烈。”宁靖王也认同的赞了声。
陆紫苏忍不住默了个白眼,“她也就性子耿直这一个优点了。”
只是枉费了她想办法把老管家支出去,连宅子里的下人都先放了假,要不然就是安排出去干活了,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应付今日找上门来的天子,怎料到了最后,又重新陷入死局。
莫半夏觉得话都让其它三个人说完了,她点点头附和就行。
“只是……要是皇上真的有心要把人纳入宫中,只怕还是……”文先生也是头疼。自家夫人和忠君之心之间要取得平衡……果然还是难。
宁靖王不管那么多,想着总之到时候就让人把这宅子给守严实了,那小子还能够跟他耗着不成?那小子年纪也不小了,总也不能一直拖延着不大婚。
陆紫苏自然也知道这样不是办法,可是现在他们的确走入了死局,而且谁也无法解开,只能看看月老会如何安排两人的缘分,到底是进宫从此成了怨偶,还是自此相忘于江湖,或者出现另外一种他们料想不到的结局呢?
现在只能祈求那丫头向来的好运气,也能够在这上头发挥一把了!
陆紫苏等人还在烦恼接下来该怎么破局时,一场针对着陆厚朴的阴谋也逐渐逼近。
徐老三等人自离开京城后,想要回盐场准备收拢资金,以换取更多的醉芙蓉,以继续后续的计划。
可是没想到等他们长途跋涉回到盐场,却发现有人早一步出手,将盐场给收了回去,并且彻查了他们手中的盐牌权力,又牵扯出几桩人命官司,逼得他们不得不匆匆逃跑,最后又折回京城附近躲藏。
徐老三这些年暗线埋了不少,所以对于盐场被抄这件事情很快也得到了答案。
在得知了果然是厉穆禛下的手后,早就对他恨得咬牙切齿的恨意更是加深了不少,也想起了那个在宫中格外得青眼的秀女,觉得自个儿有先见之明,特地让人去跟着那秀女,就算真没办法报复在宫中的那些人,到时候报复在那个秀女身上,再把消息传进宫里去,那也是一样的。
但是宫里的人手本来就不好送进去,要不就是收买不易,他轻易不敢为了这种小事动用宫里头的人。
三人就在宫外商量着是不是有更好的方法的时候,宫里头就传出来一个大好消息——厉穆禛居然要微服出巡,而且目的地就在他们早就盯上的那个秀女的家。
徐老三觉得这可真是天助他也,原来他还想着正主要是一辈子都待在宫里不出来,他们的报复计划肯定要再想其它的法子,现在可好,他们需要在宫里头后续的人马跟上来之前,把计划给实施了,到时候一样可以达到。
就在厉穆禛一个人进到莫家宅子之后,他们不分日夜的守在那儿,若三天之内不能抓到外出的陆厚朴的话,就得想办法把人给弄出来。
或许是老天爷也要站在他们那一边,就在他们守到第二天的时候,陆厚朴一个人也没带就出了宅子,徐老三带着张大富紧跟其后,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快速的把人给掳走,放上他们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急匆匆地离开,回到他们替这对小鸳鸯准备好的殉情之地。
自然,也要送个消息给厉穆禛,要不怎么把人给拐来呢?
张大富在外头赶车,徐老三则坐在马车里,看着被绑来的陆厚朴,越想越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肯定是一片大好,忍不住大笑出声。
悬崖上,陆厚朴双手被绑着,因为被下了迷药,身子使不上力,软软的倒在地上。
因为脑子还晕沉沉的,只能够大约猜出自己是被人给绑了,而且目的居然是厉穆禛,他们大概以为她的迷药还未退,所以说话也毫不避着她,也因此让她知道了他们接下来的狠毒计谋。
“啊!皇上又如何!这一壶加了醉芙蓉的酒喝下去,那人肯定还得来要解药,到时候每份解药再弄点醉芙蓉进去,就这样连吃七天,只怕老子让他趴下来当狗爬,他都得乖乖的照做。”
徐老三他们三人这些日子可以说从天堂又落回了地狱,许多以前的仇家正追杀着他们,而他们手中的现银也花得差不多了,这次的计划,可以说是他们的最后一搏了。
陆厚朴不知道那人会不会来,就算来了,她也不想要他真的那么做。
醉芙蓉的事情当初是她抖出来的,后果本来就该由她来承担,再说了,不管怎么说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可他是皇上,如果这三人真要用她来要胁他,那她还不如自己早早死了,免得拖累了他。
她一边想着,一边缓缓挪动还有点发麻的身子往悬崖边靠。
也多亏了这些人对这附近不熟,匆忙之中只找得到这处在天湖之上的悬崖。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被冷冽的风一吹,思绪瞬间清明了不少,也因此看见了策马而来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