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官里没有其它人可以比较,但是偶尔他也会听那些小官女们说些外头的事儿或是些家长里短,他有时候也不禁会幻想着能有威严的父亲和温柔的娘亲陪伴在身边。
而如今这个说话不好听的女人突如其来的温柔,让他刹那间想到了娘亲。
如果他的娘亲还在世的话,会不会也这般温柔的对他呢?
“好了,等一下你先走,脚就踏在我戳出来的洞里,我跟在你后头。”陆厚朴推了推正在发愣的他,催促道。
绑了他们的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他们必须赶紧逃走才是上策。
一大一小一后一前,小心地将手脚搭在那些小的洞口中不断往上爬,中间几度因为洞口太窄小,厉穆庭抓不牢差点滑了下去,幸好陆厚朴在下方顶住了他的身子,还一边安抚着害怕的他。
好不容易两个人都爬了出来,看着眼前荒废的宫殿,他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该悲伤好。
高兴的是看到这些官殿起码表示他们还在宫中,可悲伤的是,皇宫里废弃的宫殿太多了,因为厉穆禛还没大婚,身边甚至连个人都没有,所以除了先帝那些宫妃住的宫殿外,其它像这样看起来荒凉得很,就算知道宫殿的名字,他们也分辨不出方向来。
更糟的是,他们听到不远处传来纷乱急促的践步声,虽然不明显,可是这荒芜的宫殿里别的没有,落叶最多,也间接地放大了那些人的脚步声。
“先走再说。”陆厚朴大约看了下方向,抓了厉穆庭的手就往自己认准的方向走。
现在他们能够选择的方向也不多,毕竟他们可以从踩在叶上的脚步声辨别那些人的来向,那些人也能够用相同方式来辨别他们往哪里跑了。
她可没傻到以为那些人不会发现他们已经逃离了那个水牢。
一大一小奔跑的速度不算快,再加上不熟悉方位,很快地就听见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更惨的是,他们前方有一汪大池堵住了去路,陆厚朴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运气真背。
“你会泅水吗?”陆厚朴这个时候也管不着自己这样唤他是不是符合规矩了,严肃地看着他问道。
厉穆庭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摇了摇头,“我不会。”
“没办法了……”她叹了口气,慢慢地放开他的手。
他的心顿时一凉,眼里满是惊慌。她要丢下他一个人逃跑了吗?
“你……你别丢下我,我会让皇兄赏你的……”虽然觉得这样哀求很没有骨气,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说了。
陆厚朴神色平淡,突然举起手开始伸展身子,“可是没法子啊,你又不会泅水。”
他被她这理所当然的口气气到了,虽然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他一脸哀戚,本来还想着自己总有一天可以长成像皇兄那样英明神武的男子,可现在他可能做不到了。
他胡思乱想了很多,包括他可能会遇到的几种死法,像是又被丢回刚刚那个水牢里头,然后被水给淹死,可能救他的人用竹竿把他捞起来的时候,他会像知了脱壳一样,皮都给褪下来。
这种恶心的死法,让他光想象就快要哭出来了,然后看着刚刚那个没良心的女人左用手右甩脚的不知道做了什么,最后连鞋子和袜子都不知廉耻的脱了,接着把他塞到一边假山里头的一个小洞里,那山洞小得连他一个孩子都能半弯着身子才能够爬进去。
“好啦!好好躲着啊!除非我回来找你,或是听到你皇兄的人来找你,不然不到天亮千万别出来。”陆厚朴冲着他笑了笑,最后用一把杂草将洞口稍微掩盖住,让人看不出这里有人出入过的动静,幸好天色渐渐暗了,要躲藏也比较容易些。
厉穆庭没想到她居然会帮他找了一个躲避的地方,他还以为她会就这么丢下他,自己一个人跑了。
可她呢?她要怎么办?难道她一个人跑了出去,就是为了要替他引开追兵吗?
厉穆庭想起史书中许多为了大义而牺牲自己、英勇赴死的英雄人物,再想到她刚刚那么温柔地替他包扎手掌,蓦地眼眶一红,忍了许久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而站在湖边的陆厚朴自然不知道那个被她藏在在山洞里的孩子都已经脑补完她的多种牺牲法了,她计算着时间,手里抱了一块披着她外衣的大石头,然后在看到那隐隐约约追过来的人影时,将手中的石头往水中一丢,紧接着人也跟着一跃而下。
“两个人都跳湖了,快追!”
扑通一声,她闭着气潜入水中时,只想着自个儿终于解脱了。
带着一个小孩子逃跑,她连裙子都不能撩起来拼老命跑,现在可好了,她要像一条鱼一样找到属于她的逃生路。
至于熊孩子?等她找到了逃生方向后再回来看看。
搜宫无疑是找人最快的方法,虽然搜出了不少阴私隐晦之物,但最重要的人却一直没有找着,最后还是方姑姑领着人往宫里一些许久不曾整理的荒废宫殿之中寻找,直到半夜时分,终于在山洞中找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厉穆庭。
“方姑姑,快点去找那个秀女,她为了我引开追兵……说说……跳湖了……结果那些人都追她去了,现在都还没消息……”
方姑姑听了也是一愣,因为她怎么想都没想到,陆厚朴居然能够做出这么大义凛然的事。
她先是看了那湖面,可即使她们一大群人手上都提着灯笼,也不过照亮了池子的沿岸,如果要下水找人,那肯定得天亮了才行。
如果今日下水的是小王爷,那自然要让所有人都赶紧下水去找,可她不过就是个秀女……方姑姑在心中轻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劝小主子回涂太妃的宫殿再说。
“主子,先回去吧,皇上还有涂太妃都很挂心您呢!”
“那那个人怎么办?”厉穆庭眨着泪眼看着方姑姑,对他来说,方姑姑已经是比皇兄和涂太妃还要厉害的人物了。
方姑姑尽量放柔了嗓音,嘴里说着连自个儿都不信的谎言,“陆秀女既然会泅水,说不定已经从哪里先上岸了,主子您就是待在这儿等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回去休息,让皇上和涂太妃安了心,奴婢会吩咐其它人继续在附近找,一有消息一定会马上通知您,这样可好?”
厉穆庭还不够了解这宫中的残酷,听方姑姑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便听话的跟着方姑姑离开了。
方姑姑派了人手在湖边慢慢找,她对于陆厚朴能顺利逃脱不敢抱持太乐观的心思,可是想起那个单纯又耿直的姑媳,她还是希望能为她多做一点努力。
而被方姑姑认为有极大可能遭遇不测的陆厚朴,靠着良好的水性甩开了不少追兵后,她先上岸躲了半晌,悠悠哉哉的判断了方位,寻了一个看起来也很荒凉的宫殿进去躲躲。
虽然感觉已经没有追兵了,可是她还是小心的不发出任何声响,以免闹出动静来,因为她一踏进这宫中,就发现这不是她所想象的是个荒芜的宫殿,还是有居住的。
她不禁想着,到底是先帝哪个不受宠的妃子,会住到这么个荒凉的地方来。
“是你把人给绑走的。”男人清冷的嗓音,在这荒芜的官殿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陆厚朴的身子不由得一顿,已是入夜时分,能够自由来去后宫的男人,除了厉穆禛,还会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