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会好好念祈子经的。”
赵充媛听得又羡慕又嫉妒,恨起自己胆子怎么这样小,要是皇上翻牌那天不要害怕,又或者是是到凤仪宫那日她不要僵硬,说不定现在已经有儿子傍身了。
皇后当然看得出来赵充媛的情绪,不过她也不想管,一个无宠的充缓,不值得她这个皇后费心。
现在重点是康明杓,皇上宠她,甚至在她的星阑宫留宿,她就得恩威并施,把这新婕妤给收服过来。
一个秀才养出来的粗使宫女,在厨房待了十年,皇后自认要收服这样的人,还是做得到。
到时候皇上只会高兴,称赞她大度,她便要跟皇上提,把贺瑜许配给她弟弟的二儿子,亲上加亲。
以后的庄家会有太子妃,会有王妃,还会有驸马,会是东瑞国最富贵的世家。
那么,她的任务也算达成了,她庄玺苑,对得起庄家。
第四章 第一个新年(1)
下雨了。
冬天又下起雨,还真有点冷,唐嬷嬷连忙给康明杓穿上小袄,是件湖绿水的青山襖\\\,上面有喜鹊图案,十分讨喜。
她在案头前,拿起笔写下刚刚学会的李白诗句。
前生都在医院度日,没怎么去学校,今生又是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她其实会的诗句不太多,反正宫中岁月长,慢慢学吧。
唐嬷嬷端了一杯刚煮的养生茶,说养生茶,其实讲白了就是调经,妃嫔要记录小日子的,但因为她始终营养不良,日子也不固定,太医院知道了,当然就开始调了起来。
中医博大精深,不过喝了两个多月,她手冷脚冷的毛病已经没了。
看着宣纸上的字,诗是好诗,但字真的太丑了,感觉对不起李白。
“康婕妤。”永隽匆匆进入,“皇上来了。”
康明杓连忙绕过案头去迎接。
初次承宠后这一个多月来,贺齐宣大概两三天过来星阑宫一次,第一天没说什么话,第二次开始有了一点点交谈,问她白天都在做什么,她说花园逛逛,然后看点闲书。
贺齐宣居然就笑了,问她看什么闲书,她不太好意思,后来还是磨磨蹭蹭,说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知道皇上心情好,康明杓也就不那样紧张了。
后来有次她头痛,医女用手沾了药油替她松松头颈,真是舒服,她便跟医女学了一套松头颈的手法,练得熟了,等贺齐宣来时便给他按按,他挺高兴的,问她怎么想到要学这个,她说因为医女给自己按了,整个人感觉好轻松,所以也想给皇上按按——康明杓只是实话实说,贺齐宣却无比诧异。
如果是皇后或者淑妃,那一定是有求于他,可是他这个小小年纪的婕妤,只说因为自己喜欢,所以也想分享给他。
贺齐宣曾经很喜欢庄家表妹,但知道庄家表妹嫁给她只是因为庄家的富贵,他慢慢就收起了想法,很多年过去了,跟表妹就当帝后,日子也还过得去。
可是现在,他对这个婕妤又动了心思,他在星阑宫总是很轻松,不用担心会吓到她,不用担心她做什么都是有所求。
他的心思康明杓当然都不知道,对她来说,皇帝励精图治,又曾经远征南蛮成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当然,她也爱美男,可是她懂皇上的感觉——前世她总是生病,要开气切才能呼吸,开了气切就不得不装鼻胃管,她很瘦,头发稀少,医生跟护士都很好,可是她偶尔在医院走廊散步,总会遇到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她总是很难过,很自卑,她不懂那些人为什么要这样看她,她什么坏事都没做,她只是很想好好活下去……她不懂,为什么要用容貌来评断一个人……
贺齐宣已经走到庭院的一半。
康明杓快步往前,屈膝,“臣妾参见皇上。”
贺齐宣牵起她的手,把她纳入自己的伞下,“不用多礼。”
两人并肩而行——王贵跟唐嬷嬷互看一眼,康婕妤少一根筋,不知道跟皇上并肩是多大的荣耀,即使皇后也只有在典礼举行时有这荣幸,平常可得落后皇上半步,以表示尊敬。
入了花厅,安平连忙煮水预备冲泡。
外面寒雨落下,屋里却萦绕着茶香。
贺齐宣突然看到案头有东西,纸笔都还没收,“写些什么?”
康明杓急了,“别看。”
贺齐宣半笑半怒,“怎么,后宫什么东西朕不能看。”
走到案头,就看到那歪歪扭扭的字迹。
她觉得尴尬,“都说别看了。”把那张纸拿起来,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里。
“你爹是秀才,怎么没教你好好写字?”
“家里经济状况不好,纸笔都要钱,祖母又重男轻女,怎么可能让臣妾学写字。”想想又补上,“都是自己偷学的。”
贺齐宣道:“过来,朕教你。”
康明杓走到他身边,拿起笔,贺齐宣环着她,从身后握住她的手,“字得从基础练,永字八法,点,横,竖,勾,仰横,撇,斜撇,捺。这永字只要写得好看,写其他的字就不会丑。”
贺齐宣的手很大,身子又高,康明杓觉得自己根本被他包着写字。
但在微冷的天,后面有个人,感觉居然不坏。
来到这里二十年了,对她好的只有母亲木氏,但木氏受不了婆婆汪氏跟丈夫康光宗天天打骂,跟邻居男人跑了。
一个跟人跑了的媳妇,一个跟媳妇长得很像的孙女,汪氏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在小明杓身上,她从六岁起就得洗全家的衣服,还得负责去捡柴火,顾炉子,晚上吃剩的东西就是她隔天的早饭,午饭这种东西从来不曾存在。
当然,她的弟弟康明魁有,但汪氏说她又不是男孩子,凭什么吃这么多。
然后看康家今天剩了什么,那些就是她的晚饭。
晚上吃白天的剩饭,早上吃昨晚的剩饭。
亲爹康光宗大部分对她还行,前提是不能喝酒,一旦喝酒,就会把她打得皮开肉绽,康明杓总是一边挨打一边想,你就是这样打娘,娘才会受不了跟人跑的。
只有打女人的时候才显得威风的男人,真的很没用。
入宫很多人都是哭哭啼啼,只有她觉得是解脱。
康家不是家,只是个地狱。
洗菜虽然冬冷夏热,但赖姑姑对她们不错,还交到黄招弟跟许春花这样的好朋友……现在加上贺齐宣,这个世界上对她好的人有四个啦。
“在高兴什么?”
“觉得……皇上对臣妾真好,明明事情这么多,还花时间教臣妾写字……”
贺齐宣却是没说话。
康明杓转过头,“臣妾是不是说错话啦?皇上别生气,臣妾不是故意的……”
“没事。”贺齐宣怎么能说自己其实在开心,他是堂堂天子,必须喜怒不形于色,但对于她这样容易被讨好,他好像回到十几岁的时候,因为一点点小事情就觉得高兴,“既然知道朕对你好,就多写几个永字。”
点,横,竖,勾,仰横,撇,斜撇,捺……
一个又一个永字。
有人这样握着她的手写,写得不好看也不行。
贺齐宣的手很大,上面除了火伤,还有长长的刀疤。
康明杓心想,征战南蛮的时候一定很辛苦吧,她记得他的两边大腿外侧也都有深浅不一的刀伤,上天大概是知道他这样勇敢,不想让他太完美,才起了那一场火。
她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可怕,这个月看了十来次更觉得没什么了,反而天天听唐嬷嬷说皇上是多么英明神武,百姓过得有多好,一般人都吃得起肉了,听着听着就觉得贺齐宣的脸好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