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请小师父带个路吗?”
李素月怔了下,但还是回道:“当然可以。”
卓玮玠回头对推着自己的人道:“你去看看他们怎么还不过来,我让这位小师父推我过去就好。”
“是。”护卫领命而去,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李素月看了一眼青衣人离开的方向,又将视线转回到轮椅上的男人身上。
卓玮玠波澜不惊地道:“麻烦小师父了。”
事到如今,李素月也只能上前接手推车的工作,毂辘毂辘的碾压声再次响起来,两个人一路上都没什么交谈,就这么一路沉默地到了文昌殿外。
此时的文昌殿外也有一些香客在,但并不是很多。
紫云观的香火虽然不稀薄,但因地处偏僻,不到重要的日子,平时的香客还是不怎么多的,倒是一些大户人家喜欢领着家人过来清修些时日,香油钱也给得足足的,这才是观中收入的主要来源。
此时,李素月站在文昌殿外,看看那几阶石阶,再看看大殿的门槛,接下来的事她真的是无能为力了,这人只能等他的仆人过来了。
“小师父出家多久了?”
冷不防地听到他的问话,李素月怔了下,才道:“一个月。”
“这样的年纪,小师父怎么会想出家呢?”
“大概是因为我跟道门有缘吧。”
她笑得一脸坦然,彷佛这就是最真实的答案,可是卓玮玠知道不是。
脱离镇远侯府才是促使她出家的根本原因,为了跟自己的出身断了牵连,这姑娘毅然决然,十分有决断。
而李老夫人为了她那个宝贝的庶长孙女却连已经出家的人都不肯放过,特意跑来栽赃陷害,可惜估计失误,时间没掌握好,或者说有些人没让她的时间掌握到恰到好处,在没有见到应该见的人之前就病发了,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侯府的那位庶长女美则美矣,但却不够鲜活,宛若花瓶,反而不如面前这个容貌不及她,却灵魂有趣的姑娘引人关注。
黑纱外袍,白色里衬,一身寡淡的黑白二色,却生生叫她穿出了清灵秀丽之感,颇有几分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之态。
眉目秀丽,气质婉约,看起来就是一个温温柔柔贤良淑德的模样,这样一副相貌着实是有些欺骗性啊,让他完全无法将当初听到的那个活泼的声音跟她本人贴合在一起。
“小师父的声音听着有些熟悉,我们以前见过吗?”
“没有见过,但声音或有相似,所以施主才会觉得似曾听闻。”李素月果断否认了她曾经见过他的事实。
卓玮玠点了点头,“说得也是。”她的否认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他当时并没有跟她打上照面。
“你的人是不是快要来了?”
“小师父是有事要忙吗?”他不答反问。
“是呀,有点儿事。”
“那小师父便去忙吧,我在这里等他们便好。”
“那我就先告辞了。”
卓玮玠朝她点头,她行了一个礼,然后转身离开。
原本李素月是想直接回自己的小院的,但是中途却改了方向,她转道去了经堂。
经堂是观中道士诵经打坐之地,早晚课也多是在这里集中进行,李素月到经堂只是想静一静心,想些事。
今天经堂里人不多,她挑了个角落坐下来,便开始诵经捻珠。
虽然不知道李老夫人为什么要跑来找她的麻烦,但没有成功栽赃到她身上,想必李老夫人是不会甘心的,而她那个庶姊肯定也是要做出些事情。
这两人突然来紫云观寻她麻烦,必定是京中发生什么事才导致她们这么做。
可是无论京城发生事都应该跟她没有关系才对啊,她都已经安安静静地出家当个女冠了,而且一直待在观中从未外出过……
李素月捻着手中的念珠,嘴里诵着经文,脑中却是不停揣测镇远侯府的事。
远离京城不好的地方此时就显现出来了,她的消息闭塞多了,此时完全没有头绪不知如何应对……既然不知道如何应对,索性便以不动应万变,见招拆招吧。
李素月定心诵经没一会儿,便有人找上门来。
两个同样花样年华的少女,一个锦衣华服,千娇百媚;一个素衣道袍,寡淡清静。
对方没有说话,李素月也懒得主动开口,只是半垂眸捻动手中的珠串,等了半晌,李玉蓉终于沉不住气首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
“祖母病了,你都不去看看吗?”
“万一我去了,老夫人却驾鹤西归怎么办?”李素月眼皮都没撩一下,只是语气淡漠地反问出这样一句话。
李玉蓉一噎,然后才像抓到什么把柄似的道:“就算你从小没有在府里长大,怎么可以如此诅咒祖母,她老人家是想你才不顾路途遥远来看你的。”
“十五年都要到了,才想起来看我啊。”李素月的声音忍不住带了丝讥讽。
“这也不是祖母愿意的,你根本就不知道祖母这些年受到了多少人的非议。”
“与我何干。”
“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漠?”
“出家人四大皆空,贫道已经没有太多激烈的情感了,还请施主见谅。”李素月一副八风吹不动,波澜不兴的模样。
李玉蓉突然觉得面对面前这个嫡妹,她有些无从下手,感觉对方油盐不进,只能故技重施,又卖弄悲情,“你去看看祖母吧,她不太好了。”
“就是因为不太好,所以我才更加不能过去,如今还不是我跟她老人家见面的时机,若是冲煞出个好歹来,是你替我担待吗?”李素月终于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似笑非笑,又带着一丝明显的嘲讽。
“不管怎么说,祖母都是因为来看你才病倒的。”
李素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这才是你们不惧舟车劳顿大老远跑来的目的啊,要栽赃说因为来看我才病倒的。”终于图穷匕现了,真难为她绕了这么一大圈。
李玉蓉:“……”
李素月无所谓地笑了笑,“我都已经出家了,凡尘俗世的流言蜚语又能拿我怎么样呢。脚长在你们身上,你们非要跑到我眼前来生事,我也没办法啊。这世上聪明人还是有的,不要把别人都想得那么蠢。”
李玉蓉觉得脸上就像被人生生抽了一巴掌,热辣辣地疼。
是,她和祖母是来找麻烦的,京城因为嫡妹的出家产生了许多对她和祖母不利的流言,这样的流言对正在议亲的她十分不利,所以她们才想从嫡妹这里想办法。
只要把嫡妹牢牢钉在八字大凶的位置上,就能让大家不再因为嫡妹自小被寄养庵堂而对祖母和姨娘的人品表示不齿,也可以用事实告诉大家,之所以不让嫡妹回府就是怕会出现这样严重的情形。
一个“孝”字就压倒了一切。
她们计画得很完美,可是计画实施的时候却偏偏出了纰漏,她现在说什么都要想办法将人带到祖母面前去,好让一切照计画发展。
只是她实在是低估了嫡妹的难缠,她以为拿一顶“孝”帽压下来,嫡妹会屈从,岂料对方根本无动于衷,甚至连对她的讥讽越来越不加掩饰了,彷佛在她面前自己就是一个跳梁小丑。
李玉蓉狼狈不堪离开的时候,目送她远去的李素月脸上却带着一抹恍若雪山之巅千年不化的冷意。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这个世道不是你想息事宁人,对方就会偃旗息鼓。
用力捻了手中的念珠几下,李素月起身踏出经堂,往与李玉蓉离开的相反方向而去,没想到在转过屋角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以及帮他推着轮椅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