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兄弟还能怎么样,只能跟在她身后往回走。
这田地是道观的财产,离道观并不太远,也就几十丈的距离,路上他们还遇到了几个锦衣香客在田野中游玩的身影。
李素月栖身的小院并不大,也不是她一个人居住的,在这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道姑,并不是什么镇远侯府的嫡女,自然也不会受到什么特别的待遇。
院子小得甚至容不下李怀他们随行的护卫全部进入,不得已,只能叫了两名护卫跟着入内,其他的人就只能留在院外。
院子小,屋里的空间自然也不会大,摆设也就简单,除了一张青幔木床,床尾一把竹制的衣柜,就只有一张条案正对房门靠墙而放,上面摆了茶盘,条案两边各放了竹椅,再然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李素月从案上取过茶盘,笑着对身后面色复杂的弟弟们道:“走吧,屋里也坐不下,到院里坐。”
小院里有大青石支起的桌子几块大石头充当了坐椅,十分简陋原始。
看着姊姊熟练地点起炭烧小茶炉,替他们烧水沏茶,李怀兄弟一直没说话。
以前他们也时不时地跟着母亲到庵中看望姊姊,但那时她身边有服侍的人,他们感觉尚不觉得如何,可是如今看姊姊凡事亲力亲为,却一脸闲适淡然的模样,甚至还很熟练的样子,他们便知这些事她是做惯了的,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他们的姊姊过着出乎他们意料的生活,恐怕这些连母亲也不知道的!
脸,生疼!
他们的姊姊一直以来便过着和他们不一样的生活,自然便有着跟他们不一样的想法,而在此之前,他们却是不知道的。
他们以为姊姊是盼着回府的,即使从来没从她言行中看出来,但在他们的心思中,简素的庵堂哪里比得上侯府的荣华。
然而他们错了,姊姊是真的习惯也喜欢这样的生活,对侯府的生活没有半点想法。
他们不开口,李素月也不主动搭话,直到小铜炉内的水沸腾起来,她将茶水倒进放了茶叶的粗瓷茶壶中。
“茶好了。”三个字打破了小院过于安静的气氛,她笑着替两个人各倒了一杯茶,道:“山中粗茶,比不得侯府精致,你们凑合喝点吧。”
李怀和李阔又能说什么?姊姊亲手煮水沏出来的茶,他们难不成还要嫌弃?
两个少年捧着姊姊沏好的茶垂眸看着,异样的沉默。
李素月又忍不住笑了笑,拿起自己的茶吹了几吹,轻呷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道:“我呀,出家是因为我想出家罢了。虽自小在庵堂长大,但其实对光头的形象还是多少有些接受不了,所以才跑来当了个道姑。”
见两人还是不说话,李素月只好继续说道:“反正我也从来没在那府里长大,谈不上舍不舍得,这些年习惯了粗茶淡饭晨钟暮鼓的生活,回去怕也难以适应。”
“可也不该出家啊,姊姊还不满十五呢。”李怀终于忍不住低声说道。
“大好的年月我都已经蹉跎过去了,无所谓了。”一些乍听之下关切,实际上却于事无补的话,听听也就是了,反正这些年一直失望的过,她对母亲和两个弟弟也早就绝望了。
“不应该这样的。”少年的脸上浮现愤恨之色。
李素月摇摇头,又呷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道:“镇远侯府有那一尊祖宗在,就没有什么是不应该的。”
他们知道她口中说的是谁,他们的祖母——老镇远侯夫人江氏。
李怀有些迟疑,“那姊姊就打算这么青灯古卷过一生?”
李阔也跟着看了过去,就见李素月一脸淡然地笑道:“方外之地挺清静的,很适合修身养性,说不定哪天我就得道成仙了。”末了,她还不忘自我调侃一下。
想到方才姊姊在田间劳作的情形,李怀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还是太清苦了。”
“修行本来就是件苦事。”李素月倒是不以为然。
“便是真要出家修行,姊姊也不该跑到这里来,京郊也有几个不错的道观,甚至京中也有。”
对他这个说法,李素月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表示什么,京郊的道观当然不是不可以,但离得太近难免会走漏风声,为确保出家万无一失,师父才帮她选择了紫云观。
李阔也忍不住附和道:“就是呀,若在京郊,我们探望姊姊也方便些。”
“我既已出家,这俗世亲缘自然便淡了,何需时常探望?如此一来,道观远近自无心所谓。”
别说得好像我在京郊道观出家你们就会时常来探望一样,如果真是如此,之前的十几年,你们又是怎么做的?啧,有些事果然不能深想,想了就忍不住心情暴躁。
李怀却是一脸坚定地道:“姊姊自可不在乎这些身外之事,但我们做为姊姊的血脉亲人自也有让姊姊生活顺遂的用心,便是出家修行,姊姊也是以镇远侯府的嫡女之尊出家,修行之所岂可如此清苦。”
“我不在乎啊。”她依旧淡淡的。
李怀没有再就此跟她争辩,而是转了话题,“这地方我们也是第一次来,不若姊姊领我们到处转转,也不枉我们来这一趟。”
“这倒使得。”李素月笑起来,十分大方地附议。
虽说是答应了当向导,但其实她到这紫云观也不过几日光景,自己尚且没有将周围环境熟悉好,实在是无法胜任向导这一身分,于是她便找了位观中年长的师兄带他们姊弟在观中到处走走看看,也算是帮她自己认路了。
一举两得,挺好。
观内观外,他们参观了一遍,托两个弟弟的福,李素月终于把紫云观的周边和各个大殿院落认清了。
想想自己也不知道还得在这里生活多久,早点记清楚路线也挺好的。
把观里观外转了一圈,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饭时间,李素月直接让两个弟弟陪着自己吃了顿紫云观里的斋饭,吃得李怀和李阔越加肯定了心里的想法——
绝对不能让姊姊继续在这座道观里待下去,出家人本来就整天青菜萝卜豆腐的,手艺再不好,那绝对是一场灾难。
一言难尽地吃完午饭,两个人看姊姊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样的饭菜、这样的厨艺,姊姊竟然吃得一脸淡然,甚至还能微笑劝他们多吃一点,姊姊这是吃了多少苦头才能练出这样的本事?
大姊,这饭吃多了,会不会闹肚子啊?
“姊……”李怀一脸诚恳,却欲言又止。
李阔也跟着喊了一声“姊”,也是一脸的纠结。
李素月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们。
“这观里的饭菜味道实在有些一言难尽,姊姊难道真的不觉得吗?”李怀实在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李素月捻着手里的念珠,眼睑半合,以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道:“习惯就好了。”
这样的饭菜她早就习惯了,可她的好弟弟却是第一天知道,显然从来不曾了解过她在庵堂的日常飮食到底是怎么样的,不过是事不关己罢了。
李怀:“……”
李阔:“……”
这真的能习惯吗?
“姊,自虐不好吧。”李怀挣扎着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午饭都吃完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李素月一边捻念珠一边说。
“你赶我们走啊。”李阔不禁委屈嘟囔。
“该看的都看了,该说的也都说了,你们还留下来干什么?”李素月语气毫无波动地说,甚至都没有撩起眼皮看他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