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旭暗叫不妙,和杜获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地叹出一口气。
尹挚粉拳紧握,做了一次吐纳后,才道:“晁枢引,我希望你永远记得你此刻说出的话。”她一字一句说得再清晰不过。
“我当然会记得,也由衷期盼往后除了公事,咱俩能避就避。”
“我会的!”瞪着他那张可恶的嘴脸,尹挚转头就走。
这个男人在失忆之后,除了养伤那两个月之外,天天就像是头发疯的狮子,尤其爱找她的碴!
以为她稀罕来找他吗?明明是他先来招惹她,是他说会永远待她好,是他做到她开出的十个条件,她才允诺了他,谁知道他失忆后将追求她的那段记忆忘了,回到尚未动情且厌恶她的那段时光,且她感受到的厌恶比之前更甚。
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一辈子的男人,转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可仔细回想,他俩原本就相识,他待自己向来不冷不热,自以为将厌恶掩藏得很好,这样的他,怎会突然对她上心?
也许,他不过是想戏弄她罢了。
要不都大半年了,记忆没半点回笼就算了,待她的态度更是一日恶劣过一日,如今还说她喜欢他……作梦吧!
她再也不!
“郡主。”
听见丫鬟多静轻柔的唤声,尹挚猛地清醒,张眼就见多静皱着眉瞧着自己。
“郡主,你不要紧吧。”多静清秀的瓜子脸满是愁绪。
“什么要不要紧?”尹挚思绪慢慢回神,看着舱房内的摆设,才又问:“到了?”
“是,快靠岸了。”多静说着,扶着她起身。
尹挚起身就察觉脸上有些湿润,摸了摸后总算明白多静怎会问她要不要紧……她当然不要紧,她脸上的眼泪不是因为悲伤,而是被气的!
晁枢引那个混蛋最好有多远滚多远,别再让她瞧见,否则她定要让他知道何谓仗势欺人!
尹挚恨恨想着,待洗漱换装后,船也靠岸了。
多静忙着指挥人将船上的箱笼搬下,尹挚索性先下船,谁知道遇上的不是母亲派来接她的人,而是——
“……郡主。”晁枢引硬着头皮上前作揖。
一身赭红色指挥使官袍衬得他身形高大挺拔,周身还有股无形的威压,腰配长剑更显杀气凌厉,像尊罗刹般立在渡口,百姓几乎都远远的绕开,无人敢靠近一步。
尹挚冷冷地瞅着他,没将他那丁点煞气放在眼里,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他说过的话她记得一清二楚。
无视他,绕过他。
“郡主。”晁枢引动作飞快地横跨一步,硬是挡在她面前。
“是谁说往后咱们能避就避的?”她皮笑肉不笑地问着。
“……眼前要谈的是公事。”晁枢引闭了闭眼,压抑着怒火,却让那张俊美的脸更显冷鸷。
“晁大人说笑吧,本郡主又无官职,与你又是哪来的公事可谈?”她脸上笑意不变,偏就是不正眼瞧他。
晁枢引在心里暗骂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吸了口气,再道:“郡主,是皇上的旨意,我不敢不从。”
十几年前,皇上推翻前朝暴政,空虚的国库一直是新朝最大的致命伤,偏偏尹挚就是有法子在三年之内解除了皇上隐忧,将空虚的国库填了七八成,成了皇上最看重的小金库,看重她更甚其他公主皇子,所以她要是向皇上告状,让皇上强逼他低头,再合理不过了,是不?
尹挚微扬起眉,思索了下,推测八成皇上知道他俩闹翻了,故意下达了什么旨意逼他低头求她,要不怎会一下船就被他堵着?
可惜,皇上搞错了,她不是与他闹翻,她是铁了心与他断绝往来!
正打算与他说清楚,适巧有人走近,她抬眼望去,就见是她的后爹那韦守来了,她朝他的后方望去,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车帘微掀,露出那张教她思念的恬柔面容,她不由淡噙笑意。
她的眼角上挑,唇角微勾,唇下的梨涡隐现,犹如盛开的桃花,风情万种,引人注目,教晁枢引微眯起眼。
他不是没见过尹挚的笑容,只是打他受伤后,似乎就不曾见她露出笑靥,莫名的,心底有股难以形容的躁动。
厘不清,最终他只能回过头,就见一个男人走来,面如冠玉,浓眉大眼,俊雅卓尔,带着几分斯文书卷气,可光瞧他的姿势便知是个练家子。
“阿挚,总算把你给盼来了。”那韦守笑道。
阿挚?晁枢引浓眉微挑,直瞪着他。他到底是谁,怎会如此亲昵的称呼她?
“那叔,好久不见,我娘可好?”尹挚全然将晁枢引当空气,笑吟吟地问着那韦守,还不住朝马车望去。
“你来了,她自然更好。”那韦守笑眯了眼,彻底无视晁枢引,朝马车一比。“走吧,你娘亲很想你。”
“嗯,后头的东西就麻烦那叔了。”
那韦守噙着笑意摆手,这么丁点事说什么麻烦。
第一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2)
瞧她跟着那男人走了,晁枢引脸更臭了,几个大步跟在她身侧,不死心地启口,“郡主,皇上之命,我不敢违抗,还是请郡主先与我谈谈。”
尹挚停下脚步,那韦守跟着望去,抢在她之前开口,道:“大人,不管怎样,阿挚与她母亲已有三年不曾见面,饶是天大的事,也该等她们母女俩见过面后再谈,再者阿挚的气色不太好,想必是舟车劳顿所致,皇上再急,肯定也会要她先稍作歇息,是不?”
几句话堵得晁枢引哑口无言,毕竟尹挚的气色确实不太好。
最终,他只能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作揖,道:“郡主,我明日再登门拜访。”
尹挚睨了他一眼,不给他一个确切的答覆,迳自上了马车。
“阿挚。”马车里的贺氏一见她,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娘的心肝宝贝,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尹挚赖在娘的怀里,闻着熟悉的馨香,软声撒娇着,“娘要是真想我,当初就不该远嫁江南。”
贺氏一怔,轻抚着她的颊。“说到底是娘对不起你。”
虽说南梁民风开放,寡妇改嫁倒也寻常,可是世家女甚少如此,不管夫家还是娘家都觉脸上无光,甚至也会影响儿女的婚缘。
尹挚在她怀里笑得贼贼的,一会才抬眼笑道:“娘,逗你的,做啥这般认真?要是那叔能够将生意移往京里就好了,要不……干脆我就赖在这里,让娘养我。”
贺氏笑着,轻弹着她细腻如脂的颊,不舍的再抱了抱她。
她何其有幸,竟能得女儿这般支持,偏她就是这般狠心,硬是把她丢在京里,义无反顾地改嫁。
“娘,咱们人活一世能得一心人,可是千金难换,娘和那叔之间的缘分是注定好的,只要娘过得舒心就好,咱们何必去管别人的嘴?他们就算说到口吐白沫,我也当猴戏看,开心了就打赏,不开心就打脸。”尹挚霸气地道。
她的霸气并不是因为皇上的看重和照拂,而是她性子本就如此,完全承袭了她那个将军爹,在京城里敢招惹她的贵女还真的没有。
当初她娘亲改嫁,还是她在后头推了一把呢,只因那叔实在太痴心,从年少时就等着娘,当年外祖家因为欠了尹家恩情,娘不得不嫁给爹,硬是断了和那叔之间的情分。
那年皇上起义,她爹在战乱中为国捐躯,而那叔等到母亲守孝三年后才登门,胆子是大了点,但她欣赏,和一些在背后偷鸡摸狗的男人相比,那叔光明磊落多了,而且他一生未娶,无通房侍妾,如此就足以让她甘愿把娘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