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静听完,终于明白她的用意,心疼得无以复加。
也许一开始郡主是被缠得受不了才恶意刁难晁枢引,可有谁受得住天生冷情之人突然化身烈男痴缠不休?尤其他一一做到郡主刁难的十件事,完成了和郡主的约定,他对郡主的心思可见一斑,郡主要如何不倾心?
可偏偏……他就是出了事,忘了对郡主的那份情意。
“干么呀,你不是要我做个决断?我做出决断,你反倒不舍了。”尹挚扬起笑意,带着几分潇洒飒爽。
多静不语,只因她太懂她,看得懂她笑容底下的悲伤。
于是,她更恨了,恨晁枢引的失忆,如此伤害郡主。
尹挚知道在多静面前,她再怎么掩饰都没用,于是转了话题问着。“对了,那家二房可有什么动静?”
多静收敛心神,知道郡主不想自己替她担忧,语气轻松地道:“听说昨儿个晚上,那二爷在庄氏那里查出迷药,连夜就把庄氏母女送到一座庄子上看管了。”
“动作这么快?”尹挚诧异极了。
“不管是为利还是为了亲情,那二爷的动作愈快,愈能消减那大爷的怒气。”
“谁说商家只讲利益来着?我觉得那叔和那二爷就相当不容易。”这一事要是摆在京城的世家里,最后会怎么闹还很难说。
她就欣赏快刀斩乱麻的做法,也希冀有朝一日,她也能做到。
多静轻点着头,笑意淡淡,在听见外头的敲门声时,恬柔的神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大槪是面来了。”尹挚被她的神情逗笑,催着她去开门。
“多等一会也无妨。”多静手指伶俐得很,不一会就替她编了发辫,盘了个简单的髻,系上她极喜欢的缀玉七彩绦,才慢吞吞地收拾桌面,拖着牛步到外间去开门,然后狠狠地瞪了左旭和晁枢引一眼。
左旭莫名其妙被瞪,心里都快疼死了,当年头儿追求郡主,他也近水楼台地跟多静亲近了些,谁知道情根还没深种,头儿一出事,什么都烟消云散了,谁来补偿他的损失?
“面煮好了?”尹挚走到外间,刚好撞见左旭埋怨的神情,不由好笑地觑了多静一眼。
“郡主尝尝?”晁枢引从左旭手中接过碗,搁在她身旁的条案上。
尹挚看了面一眼,意外闻起来还不错,而且上头五颜六色,色彩丰富得教人食指大动。
“真的是你煮的?”她怀疑地拿起筷子拨弄着面。
他上回煮起来可不是这样,闻起来不香,看起来不美,最终她还是乖乖地吃了小半碗,美其名是刁难他,最后倒觉得是在惩罚自己。
“左旭是人证。”
“一丘之络。”一旁的多静凉凉丢出这句,意味很明显。
晁枢引皱眉睨去,不懂她的婢女每每见到自己就恨不得生吞活剥,说起话来还夹枪带棍的原因。
尹挚低笑着尝了一口面,还在汤料里挟出一块笋片,那鲜甜的味道教她满意地眯起眼。
晁枢引瞅着她如花儿盛绽的笑靥,突见一抹身影挡在她面前,硬生生地遮住她。
他冷冷抬眼,对上多静那寻衅的眉眼。
放肆的婢子……可他记得尹挚与她向来形影不离,信任她多于任何人,所以硬生生地忍下这口气。
“郡主。”
“嗯?”她嘴里吃着东西,含糊应着。
“昨晚郡主为什么会守在我房里?”
“咳咳咳咳咳……”回应他的是尹挚的呛咳声。
这该死的,脑袋清醒了,还真的追问起这事来了?
第六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1)
“郡主。”多静连忙拍着她的背,一边拿着手绢让她掩口。
尹挚一边咳,一边想着要怎么解释,待咳声止了,她才哑着声道:“你在那府出事,我当然要照看,要不皇上怪罪下来,那府能不出事?”
“郡主该知道我只是吃了迷药,压根不会闹到皇上那儿。”他不死心地再问。
“我怎么知道?晁大人向来看我不顺眼,我要是不照看晁大人,天晓得晁大人会不会到皇上面前告状?”尹挚扬起眉,如往常般露出挑衅的笑脸。
“在郡主眼里,我是这样的人?”他不满地眯起眼。
“谁知道?我和晁大人似乎没那么深的交情,足以让我知道晁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低头吃面。
晁枢引不自觉地铍起眉,极不喜欢她如此轻佻的模样。“那么,我能不能请教郡主,我眉间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他煮面时,泛起汗水觉得疼,才让左旭帮着瞧的。
尹挚抬眼,这才发现他眉心一团红,想起昨晚自己故意戳了他许久,没想到竟留下一团红痕,不禁有些心虚地垂着眉眼。
“这我可不知道,许是昨天左旭扛你回房时磕着了还是怎地。”
“郡主,眉心想磕着可不容易。”左旭不禁喊冤。
“那也许……印堂泛红,是好事啊。”她话一出口,多静随即撇过脸,忍笑忍得很辛苦。
虽说她不知道郡主是怎么弄的,但听那心虚的嗓音,她就知道是郡主干的。
晁枢引扬起眉,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尽管她不承认,但他笃定就是她干的。
被晁枢引看得越发心虚,她干脆继续吃面,来个相应不理。
只是也不知道他这个人今天是怎么搞的,待她的态度似乎和缓许多,眉眼间也不再有往常的不耐烦和厌恶……而且还一直盯着她,到底是在盯什么?
直到她一碗面吃得快要见底,他的目光还没从她脸上移开,教她没好气地将筷子一搁。
“晁大人尽管放心,这第二件事既然办妥了,粮就会送到粮库去,只是你必须给我一点时间,毕竟短时间内要凑足那么多粟米,又要不扰民,不是件容易的事。”讨债也没必要盯这么紧吧。
“扰民?”
“秋税已过,庄子该缴的税都已经缴了,主家的粮有的早就卖入粮行,突然从市面上收购大笔粟米,会让供需失衡,米价上涨,而无端端的米价上涨会让百姓人心惶惶,所以必须从各地分批购买。”
“不能跟庄子里的庄户交易?”
她无声叹口气。“晁大人,你以为今年丰收,庄户手中的粟米就会翻倍吗?庄户和主家签契,等到收成议着契约上的成数分配,可庄户手上的粟米还要再缴一次税,剩余的能有多少?要是我自个儿的庄子,我能高价向庄户购买,可是一旦我高价跟庄户买,只会造成主家和庄户之间的嫌隙,也许以后还会遭到主家的恶意压榨,那可不是我乐见的。
“如果是直接跟主家买?”
“晁人,如果直接跟主家买,主家又没有粟米可卖,为了卖得高价,他势必要朝庄户低价买,庄户哪敢不卖?如此不是害惨了庄户?”他这人满心百姓,却不知道百姓要的到底是什么。
晁枢引皱眉听着,还真不知道里头有这些学问在,以往他只知道稳住朝堂政局,百姓就能安居乐业,如今才知道自己眼光有多浅陋。
瞧他沉着脸不语,尹挚心想她要是不解释个清楚,说不准他又要以为她找藉口搪塞。
“晁大人,王者以民为天,民以食为天,粟米的价格要是因为我肆意收购而上涨,恐致民心不安,民心若是不安则容易遭人煽惑而浮动,尤其前朝煽动宁王造反的乱臣贼子直到现在都还未逮着,也不知道这阴沟里的老鼠躲在何处伺机而动,咱们何必给人这绝好的机会,反给自己添乱?横竖卫所兵也不可能一口气吃完三千石的粟米,我绝对不会让兵将饿肚子。”她只差没拍胸挂保证,可以了吧。“放心,我什么都没有,银子最多,绝对养得起前后卫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