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一听才听到她说“爷爷”,回答道:“后日入土。”
她闭了下眼,想打起精神却觉得更加疲累,如今她的情况不单帮不上忙,更会拖延正事。
“我没事……”她忍着喉咙不适,硬是挤出沙哑难听的声音,“你去忙吧。”
她原以为他会将她放下,头也不回的离去,不料他不单没放下她,环在她腰上的手反而紧了紧。
她的心一颤,抬起头看他,在他眼中看到担心,却有更多的脆弱与恐惧,她从未见过他怯懦,突然有想哭的冲动,手覆在他的手上,“对不起。”
他低下头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姥爷的死让他发现了自己深埋在心中害怕失去的恐惧,这份恐惧是他的软肋,而他下意识的想逃。
赵小丫成了他最想留在身旁,却也最想远离的一个。
他真的怕,当他看到卧倒在马车里一动也不动的她时,要失去她的恐惧揪住他的心。
赵小丫感受到周屹天的身子微微颤抖,他温热的泪水浸湿了她的颈项,她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又一下,隐隐作痛,静静的任由他无声哭泣。
她知道不论前世今生,因为自尊,他的脆弱只会在她的面前显现。
她不知道上辈子他如何独自一人走过失亲的痛楚,但如今有她陪着。
她的眼睛闪烁着泪光,原本枯萎的心重燃希冀。
纵使上天冥冥之中注定了结局,为了他,她也会好好活下去,无惧无畏。
第十章 暗夜袭击(2)
周屹天将顾乔成葬在京郊的庄子,他姥姥的墓旁。
这个不大的庄子原是顾家老宅,顾乔成在闺女成亲时将庄子当成嫁妆陪嫁进入侯府,只是在她死后,周堂尧将顾家的嫁妆如数归还。
顾乔成入土为安那日,赵小丫被包得密不通风,只露出一双眼睛,倚着周屹天,坚持全了礼数。
回来之后她果然开始发烧,周屹天又折腾了大夫一番,一直到她退了烧,身子好了些才让人回去。
赵小丫看着窗外,黑沉沉的一片,似乎有降下大雪之势。
这个庄子占地不大,就是个三进房舍,却是顾乔成一生的心血。
赵小丫轻抚着窗棂,原本的漆已褪,看来不再如初时新颖,用的却是上等木材,可见顾乔成当年是用了大心思。
“姑娘,你身子还未大好,别站在窗前,以免受了寒气。”说话的是送药过来的庄子管事夏嬷嬷。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跟赵小丫差不多年纪的姑娘杏儿,是她的外孙女。
当年闺女刚死女婿就急着迎新人,夏嬷嬷舍不得还在吃奶的小娃子,便将人带回庄子,将小姑娘养到了十六岁,已经定了亲。
赵小丫听话的离开窗前,坐到了榻上,接过夏嬷嬷手上的药,眉头也不皱的喝了药。
她的身子其实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周屹天不放心,要不是看她真的受不了,他还打算让她一直躺在床上不要起来。
周屹天的上心弄得庄子上下都把眼珠子盯在赵小丫身上,赵小丫着实不习惯。
夏嬷嬷慈祥的看着她,还给她备了糖。
赵小丫拿了颗糖塞进嘴里,忍不住一笑,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像个孩子似的。
“今日姑娘的脸色倒是好了许多。”夏嬷嬷说道。
庄子里的奴才加起来二十余人,都是当时顾家的老奴,顾乔成离京时就已交代,顾家的一切都属于周屹天,所以这么些年,奴才们也视周屹天为主子。
“都是嬷嬷费心。”赵小丫从周岳口中得知,这位夏嬷嬷从小就在顾府当差,很受顾乔成信任,所以心中对她多了几分亲近。
“老奴不敢。”夏嬷嬷看着赵小丫的笑容,也忍不住扬了嘴角。
周屹天在十岁犯事,被周堂尧以闭门思过为由送到庄子,这些年起居就在庄内。
他对庄子的事并不上心,年纪不小,侯府没提及他的亲事,夏嬷嬷一个老婆子急在心里,但也毫无办法。
没料到周屹天好不容易终于带回一个姑娘,却同时带回了顾乔成的棺槨,她这心悲喜交杂,几日无法好好睡一觉。
她从举止可以看出这个姑娘虽温和良善,但出身不高,这样的身分她私心不认为配得上周屹天,但是一听是顾乔成看中之人,她心中那点觉得不配的心思就烟消云散。
主子看人的目光向来准确,若是他看中,肯定是个不错的姑娘,至于举止进退,慢慢学便是了。
夏嬷嬷看了眼身后的杏儿,杏儿立刻上前将手上的帐册全都放在桌上。
赵小丫不由得挑了下眉。
“爷交代老奴交给姑娘过目。”
赵小丫知道这是要让她管家之意,她虽然识字,但从没管过家。
她伸出手翻了翻,发现夏嬷嬷能力不俗,将庄子打点得极好,送上来的帐本也写得一淸二楚。
她有不懂的便问,夏嬷嬷没有一丝轻慢,仔细的交代。
赵小丫学东西向来快,夏嬷嬷不禁真心的又高看了她几分。
“姑娘,歇会吧。”夏嬷嬷对专心的赵小丫说:“这帐也不是一天就能看完的。”
赵小丫这才注意到时光流逝,外头降下了大雪,她合上帐册。
杏儿立刻上前收拾。
赵小丫挺喜欢这个机灵的姑娘,周屹天的意思便是让她将杏儿带在身边。
她自小就是伺候人的,从没有想过有一日会被人伺候,本想拒绝,但目光一对上周屹天的疲累憔悴,她便不拿这等小事烦扰他。
“姑娘,有一事老奴不知当说不当说……”
赵小丫直视着夏嬷嬷,微微笑道:“嬷嬷请说。”
夏嬷嬷心下迟疑,想着这是个比杏儿还小的孩子,最后她摇了摇头,“无事,就是天冷,姑娘多喝热茶,身子好得快些。”
“谢嬷嬷,我知道。”
看着赵小丫天真的样子,夏嬷嬷心中无奈,之前赵小丫病了,被周屹天安排住进正院自己的房里,她虽觉不妥,但看周屹天上心,她也不好多言。
如今人既大好,自然该移居他处。与其说她顾念周屹天名声,倒不如说是顾念赵小丫,这无名无分的,还没成亲,分际若拿捏不好,总是赵小丫吃亏。
看周屹天的态度是视礼教于无物,但相处几日,夏嬷嬷的心不自觉偏向赵小丫,想提点几句,但一看到她的神情就知道,做主的是周屹天,就算她想挪位,还得周屹天点头。
“时侯不早。”夏嬷嬷若有所思的站起身,盘算着找机会向X提一句,“老奴让人备膳。”
天上飘下白雪,站在石碑前的周屹天却浑然未觉,肩上已满是雪花。
周岳和顾良带着护卫站在不远处,无一人敢上前。
赵小丫撑着伞,带着杏儿在一片雪色中走过来。
经过顾良一行人时,她将他们担忧的神色尽收眼底,对他们露出一抹笑,可以明显看初他们因为她到来而松了口气。
她让杏儿留在原地,自己走向站在坟前一身素白的周屹天。
雪地之中,只有她身上的玄色大氅成了唯一的色彩。
“下雪了。”赵小丫轻声说道。
周屹天听到她的声音,眉头微皱,转头看她。
她对他讨好一笑,“再不出来走走,骨头都懒了。”
周屹天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住她的手,察觉她手指微凉,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不冷。”赵小丫声音轻柔,看了墓碑一眼,突然动手拔掉腕上的兽牙手串。
周屹天不知所以的看着她突如其来的举动。
她牵起他的手,试图将兽牙手串套到他的手腕上,但他的骨架太大,试了几次无果,忍不住轻笑,“看来得给哥哥重新串条红线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