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天璇歌》,以北斗七星为印象编出来的曲子,虽然会的人也不多,不过这曲子她会——家里有钱,她又有兴趣又有天分,会的曲子真的不少。
宋心瑶笑说:“谢谢段公子。”
“这琴谱是铺子里的掌柜特别推荐的,说稀少,因为曲子太长,练习的人倒是不多。”
宋心瑶知道自己该感谢他的好意,可是就忍不住想,薛文澜都知道要去找古谱,古谱才稀少,你一个大少爷怎么没自己的主见,就听掌柜的说?掌柜的不就是喜欢把卖不出去的东西假装成镇店之宝吗?
但想想也算了,没主见有没主见的好,耳朵软的人至少将来不会给她脸色看——郎有情妹有意什么的都是戏曲中才有的,她知道生活没那样多的故事。
找个不差的人一起过日子,这就是婚姻大事。
这段公子只要不嫖不赌都算好事,何况他房中还无人呢,她这个大醋桶绝对不允许自己还没过门对方就有通房,就算自己过门了那也不行,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想想人生就这样了,好无趣,真想回到小时候,把三、四岁到十五岁再活一遍,这时候最快乐。
宋心瑶勉强打起精神,“不知道段公子平常喜欢做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喜欢听听戏,要是咏春楼有新的牌子,一定会去捧个几场。”
“听戏挺好的。”
“就是。”段路彷佛遇到知音,“我娘还说我不务正业,我哪有不务正业,该算的帐我不都算得好好的嘛。听听戏、捧捧场又没什么,花个几两银子图个乐子,那点钱我们段家又不是花不起。”
宋心瑶心想,段太太说的还真没错,她一个宋家大小姐一个月的例银也才一两,段路居然一次就能花上几两图乐子,一个月去个五次好了,那就是二三十两呢,普通人家都可以过上两三年的日子了。
但他说的也没错,段家花得起,她也不能说什么。
去听戏总比去青楼好,戏子再美那也是个男的,下了戏啥都没有。但青楼的姑娘就不是这样了,那可不是几两银子的事情,几百两、几千两都可能,青楼的头牌个个绝美无双,每年都有傻子为了头牌倾家荡产。
这样一比,听戏就挺好的,至少银货两讫。
也许是说到喜欢的东西,段路兴致开始高了起来,咏春楼很大,咏春班更不一般,分成四个部,梅兰竹菊,梅部的当家小旦擅长哭戏,这哭起来是梨花带雨,《孟姜女》是最为叫好的戏码。兰部当家小旦擅长武戏,一部《穆桂英》看得人拍手叫好。竹部的小旦最是漂亮,身段好,那《贵妃醉酒》可是看得人人喝采,比起来菊部的小旦算是比较平庸,不过胜在年轻,将来性很大。
宋心瑶心想,她好像懂得段太太的想法了。
不过现实是现实,现实不是看戏,戏中才有那种十全十美的夫君,现实没有,段路真的是还不错的人选了,成亲后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反正着迷看戏比着迷青楼跟赌博好一百倍,后面两者才是真的不能忍。
说来说去,这段路简直就是她爹宋有福的翻版啊,将来大概也就是把孩子放给妻子管理,自己跟朋友喝酒聊天、赏鸟斗鸡。
算了,每个人总会有些小嗜好的,喜欢看戏无伤大雅,这她可以。
不远处,段太太跟汪蕊笑意盈盈,喜不自胜,都想着孩子看起来聊得还可以啊,这好事可该近了。
两人正说着,倪光宗却过来,笑嘻嘻的道:“段路,好你个重色轻友。”脸颊红通通,明显喝高了。
段路跟倪光宗私交不错,年轻男孩子在一起难免说些下流话,此时见倪光宗醉了,怕他捅了出来,让宋心瑶不乐意——是,宋心梅是美,但母亲看重的是宋心瑶,他当然只能遵从母亲的意思。
不过那宋心梅真的很漂亮,他也见过不少大户小姐,却没人能生得这般,好像夏日盛放的花朵一样,又野又艳。
段路扶着倪光宗,“宋小姐,我带他去洗洗脸。”
“段公子请自便。”
眼见段路扶着踉跄的倪光宗去了,宋心瑶也回到母亲汪蕊身边。
汪蕊一脸喜色,“怎么样,段公子人可好?”
“还行吧。”
“什么还行?母亲瞧着不错。”
“就是太着迷戏曲了。”宋心瑶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这哪里是普通的喜欢,这都成痴了。”
“总比你爹好,出门看戏至少还知道他去咏春楼,你爹一出门,不回来都不知道人往哪里去。”
宋心瑶点头,“女儿也是这样想的。”
汪蕊欣慰,“女人哪,就是该认命,不要想太多,等成亲有了孩子,日子不知道过得多好,到时候你就不会去管丈夫了,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说了一会话,费太太又过来跟汪蕊聊天,汪蕊便把女儿放一边了——自己女儿自己知道,宋心瑶不会钻牛角尖,让她想一想,事情就好了。
宋心瑶拿着手上的《天璇歌》,心里不知道该怎么想才好。说段路不上心嘛,人家也给自己挑了礼物,要说上心嘛,又明显敷衍,还直接告诉她“就是掌柜推荐的”。
说起来,薛文澜送她的《若河光》还没练习熟呢,弹琴可比看谱难上数百倍,而且那古谱实在太旧了,她每次翻都要小心翼翼,怕翻破了。
一个表弟都知道要花心思,一个可能的夫婿却这样敷衍……
可是就像母亲说的,谁让她身为女子,女子就得认,何况这段路已经很不错了,文太太的儿子文大豪那才真的不行,就算文太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喜欢自己,但要一起过日子的是丈夫又不是婆婆,怎能因为好婆婆就出嫁哪。
倪秀英悄悄挪过来,“宋家姊姊。”
宋心瑶自从知道倪秀英喜欢新天,就对她很有好感,于是笑着回答,“怎么?”
“我想去净个手,你陪我去。”
“好。”
宋心瑶把琴谱交给牛嬷嬷,交代她好好保管,她带着大雅,倪秀英也带着贴身丫鬟,便跟着段家的指路丫头去了。
段家真的挺大,在那丫头带路下也花了快半刻钟才走到客居休息室——一房的小小院落。
倪秀英净了手,又想想宴会已经过一半,便换了身衣服。
宋心瑶也是这心思,想着太阳快要下山,便换下湖水绿的襦裙,换了一袭妃红色的珍珠刺绣衫,珍珠百合裙。
两人换好衣服,一出院子,发现天已经近黑了。
段家的指路丫头见两人出来,又要带两人回花园,岂料倪秀英却道:“走竹林吧,那边比较快。”
倪家跟段家有点亲戚关系,从小就来往,次数多了自然对院子有印象——不知道怎么去,但知道有那样一条小路。
那丫头连忙道:“那竹林路有点泥泞,怕小姐们弄脏鞋子。”
倪秀英道:“没关系,都晚了,没人注意到鞋子,迟到了更不好。”
宋心瑶心想也是,晚饭快开始了,要是大家都入座她才出现,又不知道会有什么闲话出现。
那指路丫头眼见如此,自然不会再反驳,“那请两位小姐随奴婢来。”
来净手更衣时,没想到天黑得这样快,也没人带灯笼,现在都快看不清了。
走着走着,突然一阵娇笑传入耳中,“倪公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宋心瑶怔住,心梅的声音?
倪秀英也是呆住,倪公子?今日到来的倪公子只有一人,就是她的双胞胎弟弟倪光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