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瑞躺在床上,面向着浴室,听着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脸上有着一抹深沉和忧虑。
杰瑞出门了。
毛真妍一个人待在公寓里,认真的想着她跟他的事。
明明心里早有决定,但此刻,她却犹疑了。
是因为跟他发生了关系吗?那种紧密到彷佛不分彼此的感觉再次的攫住了她?
天啊,爱一个人怎么是这么复杂又煎熬的事情?
十年了,她以为心如止水、不需要爱情,但其实是,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取代他。
如果这真是老天给的机会,她是不是应该牢牢的抓住,别管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没有失败的婚姻,只有被放弃的爱情。
她是不是该听贝里尼先生的话,试着跟杰瑞重新开始,试着挽救弥补从前的错?试着……勇敢一点?
正忖着,突然门铃响了,她走向对讲机,那端传来陌生的声音,「您好,请问是摩罗尔家吗?」
「是的。」
「您好,这儿有一件摩罗尔先生和摩罗尔太太的包裹,可以麻烦下来签收吗?」
闻言,她一震。
摩罗尔先生和摩罗尔太太?这儿确实是摩罗尔先生的家,但这里有摩罗尔太太?
杰瑞并没说他再婚,但难道他其实已经有太太了?
「您是摩罗尔太太吗?」对讲机那头,快递人员语带试探地问:「可以麻烦您马上下楼签收吗?我还有许多物件要送。」
「……喔,请等我一下。」
她不是摩罗尔太太,但这种事无须对不相干的人解释。
下了楼,门外一名穿着快递公司制服的年轻人正急躁的在那儿跺脚。
见有着东方脸孔的她下来,他先是一愣,然后礼貌的一笑。
「东西在这里。」年轻人将一个约莫十五公分立方的盒子交给了她,「请帮我签个名,谢谢。」
她快速的在签收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带着盒子回到楼上。
她将写着「给摩罗尔贤伉俪」的盒子摆在餐桌上,远远的走开,不想看见它。
杰瑞结婚了?他已经不是单身汉了?真的吗?若是如此,他为何还说爱她?
他手指上明明没有戒指,也没有戒痕……喔,并不是每个结婚的人都会戴着婚戒,像她就一直没把婚戒戴着。
可如果他已婚,贝里尼先生为何会劝她给他一个机会?莫非杰瑞在这件事情上对挚友说了谎?
他的朋友知道他已婚吗?在佛罗伦斯时的他是不是以单身汉自居?
突然,她想起住在他家的第一个晚上所接到的那通电话。
那个叫安玛丽的女人听到她的声音时为何那么讶异?是因为听出她的声音不属于某个她所认识的女人吗?
若真如此,知道已婚的他竟带女人回家,安玛丽为何一点都不怪罪,因为女人应该看不惯这种事……喔,是她忘了,不是常有人说「每个义大利男人都有五个情妇」吗?
杰瑞虽然不是义大利人,可安玛丽对于男人偷腥却是见怪不怪。
如今细想,也许她真是被迷惑了,以至于失去理性判断。
杰瑞不断的对她说「我依旧爱着你」,可他从没说过「我还是单身」。
他对她说「宝贝,留在我身边」,而不是说「宝贝,再嫁给我」。
他说不管人生转了多少弯,还是想遇见她,他说……
他的人生早已转弯,他早已再婚,搞不好连孩子都有了!
天啊,她真蠢!她怎么会糊里糊涂的又深陷在名为「爱情」的泥沼之中?十年前,她已经脱身了,为何如今又困在同一个坑里?
想起昨夜的缠绵缱绻,想起自己竟因此而动摇、犹豫,她懊悔又悲伤。
他心里盘算着什么?跟现任太太离婚,然后跟她再续前缘?还是他并没打算放弃他的家庭,而是要她……该死,若真如此,他真的太可恶了。
他怎么可以?怎么敢?怎么忍心?他把她拉进这摊泥淖里,弄得她满身狼狈,他把她扯进他现在的婚姻关系里,让她变成罪人。
他、他真的让她变成最可怕的生物——前妻。
毛真妍,别慌,现在还不迟……她心里有道声音对她说。
是的,还不迟,她还可以离开他,而且是果决的、断然的。
方才还挣扎犹豫的她,在此刻,意志无比坚定。
收拾了行李,毛真妍离开公寓,下了楼。
她本想在他桌上留张纸条或是打通电话给他的,可又觉得没有必要。
若是真心要斩断所有的情分和牵系,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都不留。
藕断丝连、拖泥带水,只会加深痛苦,让伤口撕扯得更加血肉模糊。
可才走出一楼门口,迎面她就撞见杰瑞。
她的心揪了一下,痛得她快不能呼吸,可倔强的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宝贝?」见她带着简单的行李,杰瑞先是一怔,旋即快步的走了过来,「你这是……」
「我要回家了。」
「为什么?」
回家?是的,她不可能一直待在佛罗伦斯,当然,他也终会离开这里,在办完雷多的丧礼之后。
可他以为他们会一起离开佛罗伦斯,然后飞回台湾,因为他将去拜访她的母亲。
「我……我还有工作,你知道的。」她不想让他知道她已经发现他的秘密。
他们总是吵吵闹闹,她也总是张牙舞爪,像只随时炸毛的猫,但这即将离别的一刻,她突然希望自己在他的记忆里是平静且平和的。
「宝贝,我们不是已经……」
「杰瑞,我们不行。」她咬唇道。
他眉心一拧,「不行?你是指……」
「我……」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对他撒谎。
她不善于说谎,但她知道这一次她会表现得很好。
「杰瑞,有人在等我。」
他一顿,狐疑的看着她,他不是听不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无法接受。
「你是说你有交往的对象?」
「是的,」她直视着他,声线平静地继续扯谎,「而且我们已经订婚了。」
他陡地一震,难以置信道:「订婚?你的手上并没有戒指。」
她蹙眉笑叹,「你知道我不爱戴戒指的。」
他心头一撼,是的,他们结婚后,她就常常将婚戒丢在化妆台上。
「他是个好人,对我跟我妈都很好。」要取信于他,这谎就必须有个真实的对象让她能尽情发挥。
此时,马克.贝伍的身影钻进她脑海里。
「他叫马克.贝伍,是间美商公司的负责人,离过婚,有个八岁的女儿,我跟他已认识很久了,」她续道:「在我出国前,他向我求婚,而我也答应了他。」
「不……」他实在难以接受并相信这个事实。
如果她已经订婚、有了论及婚嫁的对象,为什么昨晚会……她是爱他的,他感觉得到。
「你还是爱我的吧?不然你……」
「我只是想安慰你。」她打断了他,「也或许我只是意乱情迷。」
「那不是意乱情迷,」他的绿眸深深的注视着她,「宝贝,如果那是意乱情迷,我会感觉得出来。」
「好吧,你说得对,也许我对你还有一丝旧情,不过那并不会改变我的决定,」她目光坚毅而澄澈,「我爱马克,我并不想辜负他或是伤害他。」
「……」
是真的吗?表现出一副打死都不会再爱男人、不会再走进婚姻的她,已经有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杰瑞,我们曾经有过美好的回忆,不过那些都已经离我们远去。」她神情平静,话声从容,「现在,我们拥有各自的生活,谁都无须去打扰谁,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