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一六三的她,在高大的他怀里,就像只柔弱的小羊。
挣得累了,她终于软化。
虽然他干了蠢事,但那也是因为他爱她,而且他们蜜月旅行的第一天,她其实不想让任何事搞砸。
于是,她原谅了他。那晚,他给了她火热的、难忘的,让她每每回想起来都脸红心跳的一次体验。
可爱情并不如童话中的美好。婚后,他们之间状况不断,原本令她充满期待的婚姻生活总是伴随着大大小小的争吵。
他是个乐天、幽默、风趣、充满魅力的人,同时却也是个冲动、孩子气,有时少根筋、白目到让她傻眼气结的男人。
爱尔兰跟苏格兰人都有着强悍的民族性,生来身体里就流着叛逆而火爆的血,而他,正是浓度百分百的混合体。
他对她是没动过手脚,就算吵得再凶,他只会去搥墙或是离开。
可那火爆又叛逆的脾气却让他一直无法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不过,他也不会因此在家闲晃,什么都不干。
搬货、送快递、夜间警卫、建筑工……只要不违法,只要能赚钱,再脏再累的工作,他都肯做。
虽然他赚得不多,但她从来不在乎他的收入多寡、职业贵贱。
她是真的爱他,可再多的爱,终究还是被现实消磨殆尽。
她对他总有着她认为自己不必说出口,他便应该知道并达成的期待;但他,总是让她的期待落空。
不多久,生活里琐碎的、微小得不值一提的摩擦,开始一点一滴的侵蚀着他们的婚姻及爱情。
她受不了他总是在床上吃东西;她受不了他袜子乱丢、碗盘不洗;她受不了他老在惹她生气后,用一场无懈可击的性爱补偿或是收买她。
她受不了他过火的玩笑及恶作剧;受不了他绝佳的女人缘,更受不了他跟楼下来自苏格兰的性感金发妹谈天说笑、「脚来手去」——以她完全听不懂的盖尔语。
终于,她再也受不了总是在生气的自己,并决定结束他们的关系。在结婚一周年的那天,她向他提出离婚的要求。
深谈后,他虽然露出难过的表情,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她一直在想,他之所以那么爽快,也许是因为他也已经受不了总是在生气的她,还有他们再也浪漫不起来的婚姻。
也或者,她在他心里早已可有可无。
之后,她又搬了家。
不久,她辗转从别人口中得知他跟那名苏格兰金发辣妹交往,她忍不住心想他们之间是在她跟他离婚之前便已开始。
十年过去,她不敢说自己从不曾想起他,但她敢说自己从不曾找一个与他相似的男人。
好马不吃回头草,尤其是吃了会拉肚子的草。
她疯狂的、深深的爱过他那样的男人,但她不再留恋那样的男人——一个让人爱得疯狂,也气得牙痒的男人。
毛真妍敲敲门,走进灿宝总经理方静山的办公室。
「老总,你找我?」
「真妍,你来得正好。」方静山将视线从电脑萤幕上移开,兴奋却又焦急的看着她,「你还记得两年前到法国看展时遇到的那个义大利老先生吧?」
「你说雷多.贝里尼先生吗?」
「没错,就是他!」方静山轻拍了一下桌面,「我要你立刻飞到佛罗伦斯去找他。」
「欸?」她一怔。
雷多.贝里尼是名已经七十岁的义大利金匠,年轻时,他为几个精品珠宝品牌制作首饰,手工精湛而细致。
大概十年前,退休的他在佛罗伦斯旧桥上开了一家小小的珠宝首饰店,卖起自创品牌「Heart of Firenze」的首饰。
两年前到法国看展时,她跟总经理巧遇了满头蓬松白发,笑起来时有点可爱又顽皮的他。交谈间她对他说,他让她想起了爱因斯坦,还让他高兴得大笑三声。
当时的他并不是参展的厂商,而是与会来宾,可他身上配戴的、由他自己设计并制作的手链、戒指及领带夹,吸引了她的目光。
一知道他拥有自创品牌,她和总经理便立刻向他询问代理事宜,他却兴趣缺缺,直说他不想把「兴趣」变成「事业」,只想继续做喜欢的事,然后等待着有缘人上门光顾。
她本想在展期结束到佛罗伦斯一趟,可因为时间的关系,再加上那儿有一些她不愿再想起的回忆,便就作罢了。
「贝里尼先生愿意释出欧洲、北美及亚洲的代理权了。」方静山解释道:「我得到消息,上海的东方之心有意跟他洽谈亚洲区代理权,千万别让他们捷足先登。」
东方之心是近一两年才在上海设点的珠宝店,据传幕后金主来自北美,是一位已在北美经营珠宝事业达二十五年的商人。
跟灿宝一样,他们拥有自己的设计部门,但也代理欧美日各国珠宝设计师所创立的品牌。
年前,他们结合义大利高级服饰品牌在上海办了一个时尚展,还邀请好莱坞明星及中港台三地的知名艺人出席。会后派对上,衣香鬓影、星光灿烂,在占用记者相机里的记忆卡容量的同时,也让人见识到其雄厚财力、广阔人脉以及进军亚洲市场的企图心。
「所以你要我立刻飞往佛罗伦斯吗?」捺下干扰自己的心绪,她问。
「当然。」他点头道,「你最好明天就出发,相关的资料我随后会寄给你。」
「……喔。」
「怎么?」听出不寻常,方静山疑惑的看着她,「你好像有点困难?」
「没有……没事啦。」
这是公事,身为业务部门主管的她哪能推掉这份任命,只是重回佛罗伦斯,让她有点抗拒。
那是她跟杰瑞蜜月旅行的最后一站,虽有甜蜜浪漫的时光,但甩脱不掉的却是不愉快的回忆。
而她,不想再提。
「放心吧,老总,我会拿到代理权的。」她勾唇一笑。
稍晚回到家,她发现应该在钢琴酒吧里当「镇店之宝」的母亲竟一身休闲的躺在沙发上看杂志。
「妈,你怎么在家?」
「今天头有点疼,没去。」一手拉拔女儿长大的毛家慧今年五十,但因为身材和脸蛋都保养得宜,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好几岁。
「头痛?」毛真妍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有看医生吗?」
「吃了两颗普拿疼,好多了。」毛家慧一派轻松的继续看杂志。
「要是不舒服,就该看医生,不能光吃止痛药。」她皱了皱眉头,「你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教我明天怎么出得了门?」
「放心啦,妈妈可是……欸?」一顿,毛家慧讶异的看着女儿,「你明天要去哪里?」
「佛罗伦斯。」
「佛罗伦斯……义大利啊?」
「嗯,要去谈一个代理权。」她瘫在沙发里,两条腿往茶几上一伸,舒服的喟叹一声。
不知想起什么,毛家慧飞快的翻了翻手上的杂志,「哎呀,星座专家说你这一周不宜远行,否则有不可预测的灾难耶!」
毛真妍噗哧一笑,「妈,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相信星座运势了?」
从前看那些命理老师或星座专家在节目里说得天花乱坠时,她妈总是嗤之以鼻,还说「只有笨蛋才相信他们说的鬼话」,现在居然一派认真的将星座运势奉为行事准则?
「你别不信,上星期星座运势说我会有水险,结果……」
「你又不会游泳,哪来什么水险?」
「别急,听我说,」毛家慧一脸兴奋地说:「我本来也不信,结果在店里居然被服务生用酒泼了一身,你说多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