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不只是高兴,甚至可以衍生出勇气——未来不可知,可是她什么都不怕。
就算他真的不能走了,她还是想跟他一起过日子,一起看春来秋去,一起聊杨万里的诗,然后说说李白多潇洒。
夏兰桂摸摸他的脸,虽然没有血色,但有温度——他还活着。
对她来说,在知道他遭遇那样大的重击后,还能躺在床上呼吸,已经很满意,以后就看老天爷安排了。
她不怕。
夏兰桂拉起他的手到嘴边亲了亲,心里想:我吃你豆腐啦,你再不醒来,小心我天天吃你豆腐……想是这样想,眼泪却还是流了下来,自己真是贪心,原本想他还活着就好,现在又想他快点醒来。
她擦擦眼泪,想想自己的脸应该花了,等会还要见人,自己是未来的平云郡王妃,可不能丢人,于是喊宫女进来端水让她洗过脸,这才站起来,打开格扇。
萧太医跟张太医哪有去看什么脉案跟草药,都等在门外呢。
高嬷嬷跟玉溪姑姑也是等着。
夏兰桂一个屈膝,「小女子先退下了,郡王还劳张太医跟萧太医多多费心,大恩大德,小女子不会忘记。」
双方又客气了一会,两位太医再次进入房间,夏兰桂则在玉溪的带领下,往后头去了。
东宫是未来的太子居所,自然不小,后面多的是房间,玉溪姑姑替她准备的,是当今皇太后蔡氏在太子妃时期的居所,一间大屋,中间用多宝槁分成三段,最里面是卧室,中间是书房,最靠门的是花厅。
此外,还分配了四个宫女给她,高嬷嬷一一都给了荷包,宫女收下,磕了头,以后的时间除非宫中再有命令,不然夏兰桂就是她们的主人。
现在没什么事情,就让她们出去。
高嬷嬷跟妙珠在整理小姐带来的箱笼,第一天入宫不好带太多,只带了几套衣裳,等天气变冷,肯定要请二夫人再送一些进来。
夏孝虽然只是个流外二等的御史台书令史,但胡氏嫁妆丰厚,又只有这女儿,当然都是给最好的,这些衣裳就算宫中遇到其他贵人,也不会失礼。
几人还在整理东西,刚才那个磕过头的小宫女慌慌张张进来,「夏大小姐快些出来,皇后娘娘过来了。」
夏兰桂,高嬷嬷,妙珠三人都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上整理的衣物,匆匆朝花厅的方向去,才刚刚跨出格扇的坎子,就见到」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在宫女的簇拥下走入回廊,一袭正红色的宫装,在后宫能穿正红色的,除了皇后没有别人。
三人连忙迎上,然后跪下,由夏兰桂带头,「小女子见过皇后,不知道娘娘驾到,有失远迎,尚祈见谅。」
皇后亲自扶了她起来,「本宫知道你来了,便想过来看看,皇上跟郡王是兄弟,说来你我是妯娌,不用如此多礼。」
「小女子不敢,小女子惶恐。」还是规规矩矩行了礼,这才起来,「皇后娘娘里面请,只是东西尚未整理好,还请娘娘切莫责怪。」
「是本宫来得匆促,怎好责怪你。」皇后拉起夏兰桂的手,两人一起进屋,「本宫十六岁嫁给皇上,便直接进了凤仪殿,这东宫也是第一次来,原来东宫是这等模样。」
夏兰桂也进来才一个时辰不到,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只能恭恭敬敬的把皇后迎进来。
最里面的那间卧室还是很乱的,不过小宫女也算伶俐,趁她们去拜接皇后时,把屏风拉了出来,遮住最里面——只要不看打开的箱笼、还在分类的抽斗,这屋子其实是很整齐明亮的,看,窗边小几还插着难得的绿菊花呢。
皇后实在来得太匆促,连烧新茶都来不及,只好请皇后喝桌子上的冷茶水。
夏兰桂又是百般道歉,皇后笑说没关系,天气不冷,凉水也不要紧。
「皇上此番遭劫无事,却害得平云郡王受了重伤,本宫也想去看看郡王,可是男女有别,终究不方便,现在夏大小姐进了宫,本宫把心里话跟你讲,也是一样的。」
皇上虽然没事,但皇后想起来还是后怕——儿子才九岁,什么也不懂,万一皇上有个意外,她要怎么办?
满朝十几个王爷,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下一个智王。
九岁的孩子,太好欺负了,这天下江山又这样迷人……
怀王虽然忠心,但经过快二十年,那支秘密军队不知道还在不在,万一……万一……
皇上没事,可是皇后自己吓自己,一夜都睡不着。
隔天听得郡王熬过危险,松了一口气,又听说皇上连夜把郡王的未婚妻召入宫,便想着过来看看。
皇上无恙,那是多亏平云郡王,是故皇后现在看夏兰桂,连带着十分好感,「你能入宫,皇上很是高兴,本宫是特意过来嘉许你的。」
「小女子已经跟郡王订亲,这是小女子的本分。」
「那是你有心。」
十几年前,卜大人的嫡子春猎时落马,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是跛了脚,还歪了鼻子,赖大人的女儿就不肯嫁了,直接上户部去注销婚书,卜家虽然生气又没面子,却也无计可施,律法上同意的事情,哪怕是告到皇上那边,也没办法。
皇上早上跟她说,昨夜让人传口信去太史局丞家里,其实也没把握人家姑娘愿不愿意继续这个婚事,毕竟江瑾瑜是重伤,太医们也没法保证能康复,没想到人一大早就来了。
皇后身为妻子,自然懂皇上的心思——这夏大小姐不容易,得来嘉许一番,再者,也顺便说说郡王好话,好安夏大小姐的心。
于是笑说:「皇上这次逃过劫难,多躬平云郡王,将来郡王康复,皇上一定另外有赏,夏大小姐等着好日子就是。」
「小女子……也没想那个,只希望郡王能好起来,那就别无所求了。」
「哎,瞧本宫说的,夏大小姐重情,自然不会重视其他东西,本宫俗气,想的不多,你可别往心里去。」
「娘娘言重,小女子知道娘娘是一片好心,小女子承情。」
皇后露出笑容,那就好,这夏兰桂可比她想得要聪慧得多。
想想,若话题一直绕着平云郡王的伤势,难免沉重,自己又不是来打击她的,何必讲那些事情,万一她哭了,传到皇上耳朵里,变成皇后训哭夏兰桂,那岂不是弄巧成拙,还是说点有趣的,一转个念头,有了。
「瑾瑜跟皇上差十一岁,不过因为怀王的关系,很小就入宫陪皇上,皇上是真把他当自己亲弟弟,什么好玩的,都给他留一份,瑾瑜能轻易模仿皇上的字,也是因为从小就看着皇上写字,尤其常写的那几个字,『知』,『准』,『不可』等等,现在他们兄弟自己都分不出来是谁写的。」
夏兰桂想起小小的江瑾瑜学着皇上写字,觉得有点可爱,「皇上怎么会允许郡王学他写字?」
「便是因为喜欢瑾瑜,当年因为智王叛变的事情,皇上跟怀王几个孩子特别亲,不过常乐郡王跟安康郡王比较没得皇上的眼缘,反倒是平云郡王,他跟皇上很亲近,两人相处起来,倒真像差了十一岁的亲兄弟,偷偷跟你说,这要是大臣的奏章一块进来,讲的又都是同一件事情,皇上便会让瑾瑜去帮忙批奏章。」
原来皇上这样信任江瑾瑜,那也不枉江瑾瑜不顾自身的替他挡住那横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