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渔女动作很利落,抱着妙珠举高,让船上的人拉妙珠上去,然后游过来,抱起夏兰桂再次举高,再让船上的人拉上去。
夏兰桂扶住船舷,也不管身上的水滴滴答答的落,往湖里探头问:「敢问公子姓名?公子救我一命,小女子想登门拜谢。」
「小事一桩,姑娘不用放心上。」那少年转身一扑腾,一下子便游远了,就见他游到一艘装饰华丽的大船边,船上放下绳梯,一下子上去了。
高嬷嬷连忙拿过一包银子给那渔女——那位公子虽然救了大小姐,但如果让他抱着大小姐举高,好像也不太好,这渔女倒是伶俐,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过去帮了忙。
妙莲一下哭了起来,十分愧疚,「奴婢对不起小姐,奴婢……奴婢贪生怕死,没跳下去。」
夏兰桂活了过来,心情很好,笑着安慰,「跳下来做什么,好好活着才重要,你又不会游泳,跳下来多一个人溺水而已。」
妙珠也不管自己一身水还在滴着,「姑娘快进舱换衣服吧,虽然是夏天,水还是挺冷的。」
夏兰桂笑道:「你这傻丫头。」
妙珠摇摇头,「姑娘救了奴婢的弟弟一条命,就是救了奴婢一家,姑娘到哪,奴婢都要跟着。」
熊嬷嬷摀着胸口,「快快,妙莲快点扶大小姐进去换衣服。」
老天保佑,还好大小姐只是虚惊一场,不然她怎么跟老爷子交代呢。
夏兰桂跟妙珠换了衣服,但头发却是干不了,船只已往岸边去了。
虽然有些后怕,但还是很开心的,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她以为自己这辈子还是只能活十几岁,没想到会有人来救她。
话说那人——刚才因为沉浸在「捡回一条命」的巨大喜悦中,所以一时没注意到,现在静下心回想,那人的眼睛真好看。
明明是在夜色里,但他的眼睛好像有星光闪烁,声音也是好听的。
不知道他是哪家人……
只不过人海茫茫,大概也没机会再见,夏兰桂的感谢只能放在心里,以后初一十五替他抄长寿经聊表心意了。
话说回来,夏元琴那臭丫头是哪根筋不对,居然扑她下水?
夏兰桂是当事人,她的感觉很清楚,夏元琴不是站不住,她就是蓄意要扑她下水的,不过就是大理正家的少爷花签,有必要抓狂到杀人?
但这种事情又不能对人说,跟娘说,只会让娘担心,跟爹说,爹会去找大伯父算帐,不过又没证据,闹到祖父那边也一样,只要夏元琴一口咬定是站不住,连熊嬷嬷都会作证的确如此。
哑巴吃黄连,说的就是现在的她。
看来自己以后得离那丫头远一点,心肝这么狠,这次不成搞不好还有下次!
江瑾瑜一身湿淋淋上了船,几个公子哥儿纷纷拍起手来——这一船不是太尉家的公子,就是光禄卿家的少爷,甚至有江瑾瑜这种王府出身的一品门第,送出去的花签几乎都有回复,对他们来说,六月节并不是找对象,而是单纯的玩乐。
这不,闲到没事,开始比起游泳。
一个一个纷纷游回来,就江瑾瑜还没,船上的嬷嬷说,郡王不知道怎么的转了个方向,好像是有人落水,救人去了。
于是当他回到船上,虽然是最后一名,但还是有掌声,名次已经不重要,救人才是重要的。
光禄卿的孙子朱豪靠过来问:「是不是美人?」
江瑾瑜想也不想就说:「没看清楚。」
「那是哪户人家?」
「没问。」
「有没有搞错,你救了人家一命,连对方名字都不问?」
「我又不是为了让她感谢我。」
朱豪咳了一声,「说不过你。」
这船是朱家的船,共两层,丫头过来说:「还请郡王去更衣。」
游泳是临时起意,男子出门又不像姑娘家还有多带衣裳,因此那些落水少爷们都只能穿粗衣,出来互相一看,竟也觉得十分有趣。
这时一阵琴声传来,琴音悠远,弹的是一首古调,内敛婉转。
江瑾瑜爱琴,一下专注听了起来,不得不说,这琴声真是从没听过的好。
江瑾瑜上船只为了赏月跟感受六月节的气氛,花签什么的从没想过,但这琴音太好,他想知道琴声的主人。
于是写了花签过去。
在湖上负责送花签的渔女拿过赏钱,很快一手拿信,用单手游了过去。
江瑾瑜跟几个朋友便谈笑起来。
江,在东瑞国是国姓,江瑾瑜是怀王的第三个儿子,是为平云郡王。
东瑞国制,只有袭爵的世子可以是郡王,其余则是郡公,公侯伯子男,一世一降,然后成为平民,但郡王则可以沿三世才降,富贵大大不同。
至于圣上为什么独厚怀王府,乃是因为圣上即位时年纪幼小,不过八岁的孩子,面对一个连身子骨都还没完全长开的皇上,难免有亲王蠢蠢欲动,小皇帝即位不到六个月,智王便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带兵入宫,挟持了皇太后,要求小皇帝禅让。
朝廷群龙无首之际,怀王站了出来。
怀王与智王,这两位皇叔在皇宫展开血战。
经过一日一夜,怀王胜出,生擒智王,放出皇太后及一众太妃太嫔,也安抚了一直忐忑不安的小皇帝。
经此一役,东瑞国的大臣才知道,先皇藏了一支秘密军队在怀王手上,为的就是这一天。
先皇固然睿智,但那更要怀王忠心,怀王也是皇家血脉,如果他杀了小皇帝,然后推说是智王杀的,这时他再打着给皇帝报仇的名义杀了智王,等一切风平浪静,怀王便可顺理成章的登基——可是怀王没这么做。
皇帝十六岁大婚后,便下了命令,为表扬怀王忠心,怀王之子,一律享有郡王封号——所以庶出的江瑾瑜,这才被封为平云郡王。
皇上的儿子都还年幼,现在朝廷上,最信任的就是怀王,连带的,怀王膝下的三个郡王也都受到重用,其中,最受重用的即是平云郡王,在司农部当个闲差,说好听是给司农卿帮忙,实际上,就是监视司农卿,因农业米粮乃国之根本,绝对不可以有任何差池,只是东瑞国没有郡王兼任官职的先例,所以只能拐个弯。
有个郡王在监视自己,司农卿胆子再大,也不敢搞鬼,因此一担粮,一粒米,都精算得清清楚楚,就怕自己稍有闪失,官位不保不说,人头也不保,他一大家子可都住在京城里。
对于江瑾瑜而言,这职位倒是轻松愉快。
他从小善于算数,不过三岁就读起《孙子算经》,不要说那只是百位数,千位数,连上万他都能瞬间心算出来,而且记忆极好,譬如柳州今年米粮乍看之下不少,但实则比去年少了千担,这就得让司农卿去找原因,明明这几年风调雨顺,没道理一下子粮食减少这么多。
对于江瑾瑜如此锱铢必较,怀王当然举双手赞成,一个国家要稳,就不能马虎,哪怕只是一点小地方,都得知道原因,这样他们东瑞国的江山才能稳固,将来他大归,才能有脸面对皇兄。
江瑾瑜若说有什么不太好,就是已经十七岁还没成婚,但这也不能怪他,怀王长子江东成婚至今,膝下只有女儿,身为庶子的江山柏跟江瑾瑜,又怎么好在这种时候成亲,万一一举得男,那不是挺尴尬。
嫡母怀王妃是个很神经质的人,如果庶孙比嫡孙先来,绝对会大发疯,是故排行第二的江山柏,跟排行第三的江瑾瑜,都不约而同的想,宁可再等等大哥,也绝对不让嫡母有借口摆脸色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