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睁眼一看,还是有些陈旧的茅草屋,屋梁旁边有着非常明显的蜘蛛网,微温的热度来自不远处的土灶,灶上放着一只凹了一边的铁锅,锅里正咕噜作响的炖着汤。
他扭动着脖子看向曲子传来的方向,意外的看到一名眉眼如画的小姑娘拿草逗鸡玩,鸡脚是绑住的,动不了。
“你……”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一听到很轻的气音,苏子晴倏地回头,丢下草往欧阳无恕跑了几步,欣喜地叫道:“欧阳哥哥,你醒了。”
“你是……晴儿。”看到她的脸,他想起她是谁了。
“你要喊我苏大小姐,一名外男不能私下喊女子闺名。”她一脸正经的说道。
“我会负责。”他们同处了一夜,他理应肩负起责任。
“什么负责?”苏子晴不解。
“为你的名节负责。”他会娶她,不让她为流言所伤。
听明白的苏子晴噗嗤一笑,认为他太认真,“什么名不名节的,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出去就没人知晓。”
谁会为这点小事较真,又不是吃饱撑着,她看过另一个苏子晴所嫁非人,她可不想重蹈覆辙,因小小的意外而赔上终身。
“我不会当没这回事,你的名声确实毁在我手中,我会请人上门提亲……”早日定下她也早安心。
“啊!等一下、等一下,我才十岁,还不到议亲的年纪,你会不会太急了。”这人怎么一清醒就说起胡话,难道是高烧烧糊涂了?
“先订亲,等及笄再过门。”他等得起。
“可我不恨嫁。”他太一厢情愿了吧!
“我想娶。”倒不是仅仅只为负责,而是转念一想,他并不抗拒和她相处,先和她订亲可以避开皇上的指婚,以及继祖母强塞的未婚妻。
年届十六的他已到婚配年岁,为了他父亲留下的三十万子弟兵,各方人马蠢蠢欲动,想藉着联姻一事试图拉拢他,为夺嫡多一分胜算。
要不是适逢父丧,皇上的指婚圣旨早已送达镇国将军府,而继祖母也不安分,一心念着父亲一手打出的家业,三番两次往他屋里塞人,甚至私底下有和娘家人议亲的举动,想藉由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父母不在自然要听她这个继祖母的,逼迫他迎娶陆家表妹。
再者,距离苏子晴及笄还有五年,五年时间他大可放开手去做他应该做的事,不用被一些琐事牵绊,在战场上大展长才。
“但我不想嫁,我和你不熟。”苏子晴眨眼,用着一根树枝搅动冒着热气的鸡汤。
“处久了自然熟……”他一动,全身的疼痛立即一涌而上,他看了一眼上了药的伤口,眸色一深。
她眼儿弯弯,眯成月牙,朝他晃晃有点肉的圆胖小指头。“你回京城后该去打听打听我是什么样的人,不要妄下定论,我相信只要脑子没长蛀虫的人都不会找上门。”
闻言,他眼一眯,“你做了什么?”
她一笑,意味深远。“我是傻子。”
“傻子?”他一怔。
“对,千真万确的傻子,七岁那年我不慎落水,连烧了数日烧坏了脑子,烧一退我就傻了。”她说得好像是别人的事,无喜无怒,无悲无怨。
“谁推你的?”他目光一沉。
苏子晴两眼闪过亮光,“欠我的,我一定会讨回来,但我还太小了,只好蛰伏,这年头的孝道太重要。”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就足以压死人,不管长者做了什么,当晚辈的只有承受的分,就算要了你的命也理所当然,长辈有管教儿孙之责,做得不对就打,死活不论。
“你的继母?”人都有私心,想为自己的儿女争取更多,不想被人分走。
她不回应,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再开口,她转了个话题,“你伤得很重,还是别乱动,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
“鸡汤哪来的?”他答非所问。
一提到这事苏子晴就乐了,眉飞色舞。“咱们进得这间茅草屋就是一个鸡窝,大概是猎人用来歇脚的吧,只是年久失修,鲜有人烟,因此一家子来筑巢……你瞧瞧那儿还有两只母鸡绑着脚,原本还有一只公鸡和两只母鸡,不过从那里跑了……”她指着墙角一处用干草补上的洞,明显和茅草屋的旧土不同色。
人要走运连天都挡不住,人家是瓮中捉鳖,她是关门捉鸡,毫不费劲。
滂沱大雨中什么也看不清楚,她是凭着感觉往前走,一边扶着重得要命的伤患,一边蹒跚地将脚拔出泥水坑里,她每一步都走得艰辛,好几回都想把碍事的人丢掉。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她决定放弃的时候,远远瞧见一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走近一看才知还能遮风挡雨,她找了些野草补上漏风的洞也就将就了。
茅草屋不大,大概够五、六个成年男子在此歇息,屋里堆了易燃的柴火,以及几捆稻草,还有个锅子和少许盐巴。
东西不多却足以救急,她找到了打火石先点燃柴火,烘干了衣服,用锅子盛了水放在锅子里煮沸,再想办法替他治伤。
这时候她发现躲在柴火后头的一窝鸡,便心喜的徒手捉鸡,长在野外的鸡个头都不大,她左右开弓便捉到两只母鸡,脚一踩又是一只,可惜足足有母鸡两倍大的公鸡跑了。
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将柴火堆一拨开,里面有十来颗鸡蛋,她敲破一颗看看有没有小鸡仔,见是能吃的就全下锅煮成水煮蛋,反正没油没调味料,也没别的吃法。
事实上苏子晴会做的菜不多,就是整锅炖,大杂烩,爱吃的人不见得会掌杓。
“我的伤呢?”
“我搜了你的身,发现几张泡烂的银票和碎银,还有一只看似刀伤药的瓷瓶,我估且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了,碰碰运气。”
苏子晴并未说实话,除了他身上的伤药,她随身携带防火、防水的小玉盒,里面有六个小方格,分别放了解毒丸,头痛脑热的驱邪丸,防风寒药丸和止血镇痛的伤药等,有备无患,以防万一。
她实在不相信后娘的为人,特意请人做了这个。
玉盒不大,约半个巴掌,每个方格仅能放五、六粒药丸,她搁在荷包内方便取用,若有需要用上一颗能够应急,让人有机会找大夫医治,欧阳无恕该庆幸荷包没被大水冲走,要不然他恐怕没法清醒的这么早,还得多受几日苦。
“你搜我的身?”他面色古怪。
“不然咧,你以为我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会带着刀伤药坐船。”当她是打打杀杀的江湖人呀,随时有受伤的可能。
欧阳无恕脸微红,呐呐的说:“多谢了。”
他一个大男人被人东摸西摸,即便是个发未挽髻的小姑娘也够叫人难为情了,他长到十六岁还没和女人亲近过。
“不过我丑话说在先,你身上的伤口真的太多了,我上两次药就用完了药粉,你一直高烧不退,我只好到附近找了板蓝根、婆婆丁熬成汤给你灌下,连喝了七、八碗逼出一些汗,烧才退了一些……”她认识的药草不多,知道这两种有清热解毒作用,其他她不敢用。
也是瞎猫碰到死老鼠,误打误撞,加上他自个身强体壮,几碗汤药下去有了改善,烫手的高温终于慢慢下降。
“你……照顾了我一夜?”他喉咙一紧,有种令人想哭的苦涩,除了他的爹娘外,没人会在意他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