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靳目光一沉,前朝……容妃吗?不,若是近一、二十年前,容妃确实有这样谋划的可能和能力,可是从前朝就开始……宁亲王?
「爷应该想到了,这个石家村只怕从宁亲王就开始布局,宁亲王死了之后就交到容妃手上,成了容妃暗藏的一股力量。」
半晌,云靳缓缓吐了一口气,「我听说太祖皇帝曾经说过,若是当初继位的是宁亲王,太祖皇帝很可能继续偏安南方当个异姓王。」
「爷,要不要试试朱倾儿?」
「不必,你以为苏姑娘对朱倾儿的身分没有怀疑吗?她有,但她更好奇,所以她索性将人放在身边,对方的狐狸尾巴终有一天会露出来。」说着,云靳的眼神变得很温柔。
苏映宁就是这样的姑娘,胆子比男儿还大,人家躲着都来不及,她却喜欢迎面对上,就好比他邀请她进京作画,她没有疑心吗?她有,可是她更想知道真相。
「容妃为何要安排一个丫鬟跟在苏姑娘身边?」
「这事问皇上,可能会知道答案。」
除了太后,最熟悉容妃的莫过于皇上,皇上想要顺顺当当继承皇位,先皇后宫的情势至关重要,万一先皇宠爱某一位皇子的母妃,因此动了易储的念头,可要事先做好防备,不过,先皇唯一宠爱过的女人自始至终只有容妃一个。
「皇上至今还没召爷进宫吗?」
「皇上不会召我进宫,乾清宫可没法子像铁桶一样透不出一丝风儿。」
皇上近几年才坐稳龙椅,这会儿才有心思梳理宫里的人,而这是极费心的事,宫里的关系错综复杂,不单单皇上和太后之间的较劲,还有后宫妃子的明争暗斗,再过几年,乾清宫也不能保证有一只外头养的猫。」
「皇上只要出宫,绝对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至少保证我们的谈话不会传出去。」
顿了下,成影忍不住开玩笑道:「皇上不会约爷去竹子湖吧?」
云靳的神色瞬间一变。竹子湖是京城夜晩最热闹的地方,无数游船画舫徜徉其上,乐声和调笑声隐隐约约、不绝于耳,随风飘散的脂粉香,教人还没坐上般就晕了,这儿是才子向往的温柔香,权贵商贾流连的销金窟,竹子湖上的游船画舫以花船居多,但也有私人画舫,有些权贵商贾喜欢在此宴客,并请来京城叫得出名号的妓子陪客。总之,名字清雅的竹子湖是个最肮脏、恶心的地方,至少在云靳看来如此。
不过,也不知道皇上如何想的,上一次为了与他商讨寻找容妃的事,竟然约他在竹子湖见面,吓坏他了,怀疑某人借皇上之名恶作剧。当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就连太后也不敢做这种事,他只能赴约,没想到皇上挑选竹子湖是因为好奇,而这全是总管太监在皇上面前口无遮拦导致的。
「比起其它地方,竹子湖最为安全。」成影劝道。
云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若是不小心发生火烧船的意外,往竹子湖里一跳,你确定可以捞得起来吗?」
「这……皇上身边的侍卫都会泅水。」
「从竹子湖被人家捞起来,你认为皇上还能笑得出来吗?」
「要不……我们另外找个地方?」
「这种事能由得我作主吗?」皇上是君,他是臣,他还能挑剔吗?
「是,这要看皇上的意思……对了,爷,要不要派人盯着石家村?」成影决定还是赶紧转移话题。
云靳收拾混乱的心情,略微一想,摇头道:「没这个必要,石家村的人平时都是普通的老百姓,我就是派人没日没夜的盯着,也看不出什么,反而打草惊蛇。」
「朱倾儿的事不管吗?」
「朱倾儿究竟为何而来,苏姑娘自会弄清楚,总之,她不会伤害苏姑娘就好了。」
「苏姑娘为了长春节的寿礼四处乱跑,要不要派个人暗中保护苏姑娘?」
迟疑一下,云靳摆了摆手,「若她知道了,只会认定我在监视她。」
「爷就是监视苏姑娘也是应该的,是爷带苏姑娘来京城的,爷当然要关心苏姑娘在京中的一举一动,免得她惹上麻烦。」
云靳想想很有道理,点头让成影安排身手好一点的,免得教苏映宁一眼看穿。
两个大男人坐在竹子湖上的画舫,听着四周隐隐传来的乐声和调笑声,讨论着非常严肃的问题,这种情形是不是很别扭?
云靳浑身不自在,可是皇上好像完全感觉不到气氛不对,他也只能忍着。
云靳将此次燕阳之行所遇种种一一写在纸上,亲手交由皇上,便径自斟酒喝着。
皇上看完,总管太监立即把纸接过去,用打火石点火烧了。
「你认为苏家姑娘与容妃是什么关系?」
「皇上比卑职更了解容妃,这事应该问皇上,容妃如何舍得将自个儿亲手写的医书送给苏家?每次卑职想看萧太医的医书,萧太医总是唠叨个不停,深怕卑职毁损他的医书,容妃想报答苏大夫的救金之恩,她手上有得是银子,何必奉上她最珍贵的医书?」
皇上仔细回想容妃在宫里的时候常常手不离医书,父皇便经常当面抱怨他在容妃心目中的地位不及医书,容妃总是笑着说,她勤读医书是为了帮助更多百姓,而百姓是大梁最珍贵的资产,所以,容妃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父皇,最爱的当然是父皇。
他一直觉得容妃这个女人很特别,她所思所言不同于一般女人,难怪父皇深爱她,甚至为了她,驾崩前几年已不再踏进其它嫔妃的寝殿,也正因为如此,父皇从来没有动过换储君的头,不过,有件事他一直想不明白,父皇如此爱容妃,为何不能给容妃一个孩子?大臣因为容妃是前朝的郡主而反对,可父皇从来就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慢着,父皇有没有可能改变心意?
见皇上陷入沉思,云靳也不急,自顾自的慢慢喝着酒。
他有过一个念头,当下觉得不可能,可是这个念头偶尔会跳出来告诉他这不是不可能的事——先皇称得上是明君,但是独断独行,大臣反对又如何?先皇爱容妃,愿意给她一个孩子傍身,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皇上的双手不自觉握成拳,下意识的低喃道:「没错、苏家姑娘应该是父皇的遗腹子。」
云靳并不感到惊讶,而是有种终于确定了的感觉,不过,他还是要问清楚,「真的是先皇的遗腹子?」
半晌,皇上终于回过神来,缓缓的点点头,「有一回,朕无意间听见父皇跟几个大臣争执,父皇说,宫里再添一个孩子也不会动摇太子的地位,为何不能容许容妃有一个孩子?当时朕不明白,如今想来,父皇应该是想给容妃一个孩子。容妃有了孩子,为了保住孩子,当然只能在前往陵寝的路上逃跑。」
「若先皇真的给容妃一个孩子,就不会留了遗旨要容妃殉葬。」
皇上同意的点头道:「父皇不但不会要求容妃殉葬,还会用遗旨保容妃一世安宁。」
云靳压低声音道:「先皇的遗旨是假的。」
皇上几近呢喃的吐出两个字,「太后。」
「为了逼死容妃,不惜伪造遗诏,太后确实有此胆量。」
「朝中的大臣不见得都是太后的人,但是他们全部反对容妃。容妃是个医者,她救过的人无数,无论贵贱,在她眼中都是生命,她在民间的声望不输一个将军,朝中大臣对此极其反感,认为她是个足以动摇国心的妖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