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的师傅宋逸其实跟她一样是个女人,只是当年女扮男装进了宫,大家便一直以为宋神医是个男人,不只如此,师傅根本不是这个朝代的人,据师傅的说法,她来自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
一开始,她只把它当传奇故事在听,但她在师傅身边待了几年,她的师傅温柔聪明,常常有特别的见解与看法,对她又极好,久而久之,师傅说什么她都信,包括师傅要离开她时对她所说的那句——
「我死了,你千万不要伤心,因为我在你们这个朝代已经不止死一次了,也许哪一天我们还会再相遇,记得不要忘了我,我可能会长得不一样,变成另一个人,如果我跟你相认,你可不要不信我……」
她一直记得师傅说的这句话,也一直认为师傅没有死,甚至在期待着某一天还可以再见到师傅,不管她是用什么样的身分及长相出现在她面前。
一股风徐徐吹来,这样暖洋洋的午后,路兰雪特别想睡,她躺在摇掎上微微后仰,把书盖在脸上覆着,正想小眯一会却听见这阵子已经听得有点熟的脚步声,就停在她身畔不远处,却始终不发一言。
如果小芳这会儿不是替她去摘花了,而是在这里看她,铁定又要咕嚷这襄王不懂礼数了吧?
今日她眼皮一直跳,总觉得有股不好的预感,如今襄王一语不发的站在身边,让她莫名的觉得有些烦躁,路兰雪把书移开望向他,却见襄王此刻一脸的严肃,和平日的淡雅从容很是不同。
是出了什么事吗?那场宫变不是已经在半个月前就结束了?她一直在等墨东来接她回京,但也知道宫变过后一团乱,需要他指挥坐镇,因此她一直没有再追问,就只是叫自己安心的等他来,晚个几日没关系,她只要他平安。
终究……还是出事了吗?
她不敢想不愿想,但就算她再挣扎,也不能一直当个缩头乌鱼不去面对。
第十六章 天底下最富有的人(2)
路兰雪缓缓地坐起身,「夫君他……出事了吗?」
乐正宸看着她,「半个月前乱事平定,他却中了花溪草的毒……」
「花溪草毒?」路兰雪一愣。
「是。太医院的慕院使亲口说的。」
慕真?慕院使?是他替墨东看的诊……这也太巧了吧?
她的眼皮再次跳了跳。
这毒跟她第一次见到他时所中的毒是一模一样的,她专门绣了一个很丑的黄色锦袋给他,让他把师傅特制的解毒丸随身带着,他应该不会有事才是。
重点是,他怎么会中一模一样的毒。
墨东之前有对她大概提过第一次的原因,就是因为被晋王的手下刺中一剑,剑上淬了花溪草的毒,若他再次中一样的毒,最有可能下毒的人不是晋王就是他的手下,但,晋王府的人全被驱逐到东北了,不是吗?
路兰雪脱口问道,「晋王逃走了吗?还是他的手下也跑回京了?」
乐正宸闻言一诧,「本王并没有听见任何有关晋王府的人逃走或是离开东北的消息,将军夫人为何会提到晋王?」
路兰雪皱起眉,如果不是,慕真却说夫君中的是花溪草毒,难道是要提醒她什么?墨东明知道她不会相信他会中这种毒。
「因为,夫君曾经中过晋王的暗算,当时中的就是花溪草毒。」她也不避讳的说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夫君究竟出什么事了吧?」
乐正宸看了她一眼,轻轻地道,「大将军死了。」
「你说……什么?」路兰雪惊跳的站起来抓住他的手,此刻的她无法镇静下来,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显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男人,指甲都快掐进他的肉里,「殿下,你不是说真的吧?你不是说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你不是说半个月前宫变就已经定了?为什么……」
难怪他迟迟不来接她!
乐正宸抱歉的看着她,「墨大将军中了箭毒,本来是解得了的,可是因为拖太久才发现,慕院使虽解了他的毒,可大将军终究没能再醒过来。」
「不可能!」路兰雪摇着头,觉得呼吸都急了起来,「这不可能!他不可能是被毒死的!他明明就……」
墨东有解毒丸,第一时间就可以服下它把毒解了,之后再慢慢服解毒汤就行,这些他知道!她都有跟他再三嘱咐过!他怎么可能因中毒而死?
「他人呢?人呢?我要亲眼看着!我要亲眼确认一下,他人呢?」路兰雪不住地摇着乐正宸,因为太激动,头一晕身子一晃便要软倒在地。
乐正宸及时出手去住了她,「夫人请节哀,夫人有孕在身,万不能这般激动伤心,免得伤了腹中胎儿。」
她幽幽地抬眸看着他,「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他。」
「墨大将军临终遗言定要让我们将他的尸首送来见你最后一面,才可以下葬,此刻,他的棺木就在前厅,正在等着夫人。」
临终……遗言?
他怎么可以……
话落,路兰雪顾不得腹中还有胎儿的身子,转身便往前厅奔去,泪水在她脸上奔流,她的心紧缩着疼痛着,就怕他当真就这么丢下她一人而去,他连她怀了他的娃儿都还不知道啊,她还有好多话想要跟他说……
大厅里,精刻的红色棺本映入眼帘,路兰雪喘着停止了奔跑,慢慢地一步步朝那棺木行去,明明近在咫尺的棺本,她的腿却重如千斤,寸步难移。
棺木开着,墨东静静地躺在里头,神色安祥,她跪倒在棺木边,双手探进棺木里,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没有温度,却不干燥。
他的脸,亦然。
泪一直掉,可她的双目瞬也不瞬地察看着他,她的手也是,眷恋的、不舍的一一抚过他的脸和身体。
蓦地,她鸣咽了几声,哇一声地哭了出来。
紧绷的神经因这声大哭而舒缓了,路兰雪整个人可以说是放松了的趴倒在棺木旁,在没人看得见她低垂下的容颜时,她释然地露出一抹笑。
「将军夫人,请节哀。」大厅里的众人见她如此伤心,哀痛的齐声相劝。
十日后,在襄王及众官员的陪同下,墨东大将军被葬在洛州近郊,一处皇上亲赐给墨大将军家眷的那片封地后山,墓碑是御赐亲笔——
墨东大将军之墓。
这日,举国哀悼,官民同泣,林鸟同悲。
下葬三日后的某个晚上,洛州近郊的某座坟被挖了开来,棺木被撬开,一个身影快速的将棺木里的尸身给背在身上离开现场,棺木再一次被钉得牢牢地,封土填平,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蒲京山上的林中小屋里,路兰雪静静地坐在床边守着床榻上的男人。
算算日子,他也该醒了。
亲眼、亲手验尸的那日,她确定她的夫君墨东是跟两年多前的她一样呈现假死状态,而不是真死了。
当襄王亲口对她说是太医院慕院使亲自替墨东诊治,又说墨东是因花溪草之毒而死,她就知道这其中必不单纯,等她亲眼确认过墨东的尸身后,她便确信了慕院使把当年她给他袋中的另一颗假死药让墨东给服下。
她兰场呜咽的大哭出声,是因为狂喜而不是狂悲,她多么庆幸墨东还好好地,可以一辈子待在她和她的儿身边。
「夫人,主子当真会活过来吗?」李承等得心焦如焚。
「夫人可是神医的徒弟,夫人说会就是会,你有点耐性。」赵信忍不住轻叱了他一句。路兰雪瞬也不瞬地看着床上的男人,柔声道,「他若敢不醒,我就带着肚子里的娃儿陪他去,他不会孤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