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巴动了动,下意识的就随着这首曲子的音调轻声合唱了起来——
“我也愿意背。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紧紧跟随。爱如潮水它将你我包围……”
房门内唱曲的声音倏然停止,眼前紧闭的房门霍然被打开来,纪芙柔带着一脸惊喜的表情站在他面前,双眼紧盯着他,希冀的问道:“你恢复记忆了?”
裴晟睿怔怔地看着她,没有应声。他此时此刻脑袋里一片紊乱,充斥的全是刚才那歌曲以及歌词,还有她教他唱这首歌时的画面,它们就像潮水一样一波接着一波朝他涌来,冲刷着那些被他遗忘的过去,将覆盖其上的阻碍一点一点的浸蚀,一点一点的揭露,还其记忆原貌——
她说:“真的不能不去吗?”
他说:“我也会不甘心,也会不平衡。”
她说:“那你唱歌给我听。”
他说:“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他的双眼灼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眼眶里滑落下来。
他突然一步上前,伸手便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拥着、抱着,似乎想将她就这样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如此一来他们就再也不会因任何意外之事而分开了。
“对不起,我明明答应过你会在孩子出生之前平安回来,陪你一起迎接咱们的第一个孩子的,我明明答应了你却没有做到,对不起,对不起。”他将脸颊埋进她颈间,沙哑的说道,语声哽咽。
纪芙柔顿时泪如雨下:“你想起来了,你恢复记忆了是不是?”
“嗯。”
“全都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纪芙柔瞬间哭得不能自已,握着拳头捶打着他,委屈的哭道:“你为什么不守信用?为什么要让我担心害怕?我都说了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一定要去临州还出了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多惶恐、多茫然?你知不知道除了你之外,我根本无依无靠?你到底知不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裴晟睿紧紧地抱着她,除了这三个字,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你可恶!可恶!可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纪芙柔的哭声把守夜的婆子和睡在耳房的白雪都给惊动了,连忙跑过来,但一看见眼前的画面,又识相地退了下去。
纪芙柔哭了好久,就像是想把过去这三年来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悲伤、痛苦和委屈一次全部释放出来一样。
裴晟睿也落下了几滴男儿泪,恢复记忆后的他更能体会了解她的悲苦与不易,他真的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她。
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天气冷得冻人。
裴晟睿走出东厢客房时,披了氅衣倒是不觉得冷,可是纪芙柔身上却穿得单薄,因此冷风一吹进来,即便她被裴晟睿拥在胸前,依然冷得打颤。
裴晟睿感觉到了,立即拥着她进入屋里,反手将房门关了起来,隔绝外面的冷空气。
屋里有着地龙,十分暖和。
纪芙柔并不缺钱,因而将与宅子相连的大宅买下来之后,便将所有在冬天里需要烧火盆的居所全部改建,增修了能够烧火取暖的地龙,所以即便现在都三更半夜了,与隔壁睡房相连的这间小书房也温暖如春。
裴晟睿拥着她坐进书架前的贵杞榻上,将自己的氅衣脱下来,改披到她肩上,将她整个人裹得紧紧的,就怕刚才那阵冷风会让她受寒生病。
纪芙柔被冷风冻了一下之后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让心情慢慢地缓和下来。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沙哑的对他说:“屋里很暖和,不用这样。”
“还是披着,等身子真正暖和之后再说。”裴晟睿坚持道,声音和她的一样沙沙哑哑的,眼眶也红红的。
纪芙柔伸手抚上他的眼,哑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嗯,我没哭。”他撒谎道。
纪芙柔没揭穿他的谎言,问他,“你怎么会突然就恢复记忆了?”
“我也不知道。”裴晟睿轻轻地摇头道:“刚才突然听见你的歌声,听着听着那歌曲和歌词莫名的就从我嘴巴里流泄出来,接着你教我唱这首歌时的画面就出现在我脑海之中,随之而来的还有其他记忆,一幕一幕的出现。”
“早知道唱这首歌给你听能让你恢复记忆,我早把这首歌流传出去,让它在大街小巷传唱,这样你听见了就能立刻恢复记忆,找到回家的路。”纪芙柔孩子气的说道。
“傻话。”裴晟睿有些心酸的替她理了理散乱在颊边的发丝。
三年不见,她的模样其实变化不小,记忆中仍存在她脸上的些许稚气已全然不见,柔弱的姿态、迟疑的眼神尽皆被坚定与自信取代。
过去三年她真的成长了很多,不看别的,光是从她神情与气质上便看得出来,可是成长的代价……裴晟睿光是用想的就觉得心疼。
“这三年,”他嘶哑的问道:“你……好吗?”
“不好。”纪芙柔直言道。
裴晟睿登时只觉得心揪了一下,张了张口,最后吐出来的还是只有那三个字,“对不起。”
“别再跟我说对不起了,这并非你所愿。”纪芙柔无奈的看着他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人想置你于死地?你在落下悬崖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你可都还记得?”
裴晟睿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她,“是谁将我出事的消息带回来的?”
“张虎,你应该还记得他吧?”
裴晟睿点头,“张虎是怎么跟你说明这事的?还有,随我去临州的那些人可都还活着回来?”
纪芙柔摇头,“当初随你去临州的人,当场就死了七人,余下的重伤的重伤,失踪的失踪,只剩张虎和另外一个人伤势比较轻。张虎猜测这事也许和你那回处理事情的手段过于激烈有关,才会引来那些人事后的报复与杀机。”
一顿,她又告诉他,“张虎始终没放弃寻找你的事,现今人都还在外地寻找你的纵迹。”
“他是个忠心的,我知道。”裴晟睿点头道,又问她,“你知道失踪的有哪些人吗?他们后来是否曾再出现?”
纪芙柔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会一直执着在这件事上头,正欲回答他时,脑中却突然灵光一闪。
“你在怀疑什么?”她脸上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裴晟睿知道她很聪明,即便他不说,她迟早也能看出端倪,便老实的告诉她,“当年,围杀我的那些人里头有人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要怪就怪你太过聪明能干了。”
“这是什么意思?”纪芙柔不解的问道。
“你知道当时我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家来,一路都是快马加鞭,逢村遇镇几乎都不入吗?”裴晟睿看着她说:“你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对方究竟是如何能预测我的行踪,又怎么会知道要在哪里埋伏劫杀我?”
纪芙柔瞬间瞠大双眼,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的意思是有人背叛了你,内神通外鬼?可是张虎说你待他们如兄弟,所以大家才会义无反顾的为你拚命,怎么会有人背叛你?”
“我虽待他们如兄弟,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家人与兄弟,一旦在我与他们所爱的家人之间产生冲突时,你认为有多少人会选择忠于主子,又有多少人会选择忠于自己的心?”裴晟睿在说这些话时,神情变得有些冷漠与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