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资格,赌过这一局就知道了。」他冷酷地撂话,正想按铃叫进发牌员,夏雨蝶蓦地扬嗓。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她语音沙哑,凝望他的瞳神如迷离烟雨。
他怔了怔。
「你引诱一个平凡的男人堕落,让他不得不昧着自己的良心,求他的未婚妻去卖身,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认清,佑星是多么软弱又靠不住的男人,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做了这种事,我会不恨你吗?」苍白的唇吐着哀怨。
他震慑。
「你觉得一个女人被她的男人要求去卖身,她会怎么想?」
会怎么想?杜非牙关微颤,胸海波涛汹涌。
这不是他愿意深思的问题,他顾不了这许多,即便他很清楚——
「你一定很受伤。」
「受伤吗?」她稍稍别过眸,羽睫颤着,眼眶微红,隐隐流转泪光。「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么吗?那时候的我,应该跟他大哭大闹的,如果他令我那么痛,我应该会的,可是我……什么也没做,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他怔忡地望她。「为什么?」
「为什么呢?」她喃喃细语,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那么透明,那么纯净无瑕,宛如初雪的夜晚,枝头上结晶的冰珠。「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她看起来……好脆弱,脆弱得令他六神无主。
六年后与她重逢,她不寻常的冷静与坚强总是令他又迷惑又佩服,但现在的她……
她伤得那么重吗?爱那个男人如此之深吗?
「不用赌了,再玩二十局我也一样会输给你,就一个月吧!」她随手拈起一枚筹码,弹到他面前,菱唇微微地弯着,他看不懂那是讽刺或纯粹的冷漠——
「不过你要记住,这是你在我人生里最后的一个月。」
这会是他在她人生里最后一个月。
她撂下狠话,那么坚定,那么决绝。
为何他会觉得,这场赌局还未结束,他已然全盘皆输了?纵使他手中还握着筹码,似乎也是徒劳?
她太强了,是他此生遇过最强的对手,在她面前,他找不到自己的优势,无法泰然自若。
难道真要一败涂地了吗?
杜非凝立于窗前,怅然沉思,有时情绪激动如沸,有时寥落空虚,似枯竭的沙漠。
有人叩响办公室的门。
他定定神,推门走进来的是张凯成,这次他没有像从前在公司见到他时,总是抓着他签一大堆文件,只是端来两杯烈酒。
「要喝吗?」
「嗯。」他接过酒杯,握在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
「都那么晚了,你还不下班?」
「几点了?」
「十点多了。」
他点点头,沉默不语。
「我还以为你会急着回家。」张凯成凝视面容阴郁的他,似是想从他表情看出一丝端倪。「你不是说,从今天起,夏雨蝶会搬来跟你一起住吗?」
「……嗯。」
「既然这样,你还留在这里干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他闻言,震了震,凌锐的眸刀砍向好友。
「我说错了吗?」张凯成没被他吓到。「你向她提出那种赌注,不就是为了让她成为你的女人吗?」
是没错。杜非凛然,下颔微微抽动。
「那你还犹豫什么?」
他也不明白。若是他能知晓自己为何迟疑,为何宁愿留在这办公室里独自落寞,也不敢回去面对她,或许情况会变得比较简单。
一念及此,杜非自嘲一哂,举杯啜酒。
张凯成看出他心情忧郁,忍不住叹息。「我说,你也太笨了吧?怎么会向她提出那种赌注?干么让她知道陷害她未婚夫的人就是你呢?你这么做,不但不能赢得她的心,还可能让她恨你!」
「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干么还这么做?」
他笑笑,眸光黯沉。「因为我不想再欺骗她了,我要她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为了得到她,我就是会使出这么无耻的手段,她必须了解。」
「哪有人像你这样的啊?」张凯成拍拍额头,为这个好麻吉着急。「别人追女生,都是想尽办法让她看到自己好的一面,怎么你居然刻意在人家面前装坏?!」
他不是装坏,是真的坏。杜非无声地笑。
若是不坏,他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将她收揽于自己羽翼之下,不许任何男人觊觎她,只有他才能亲近。
「你说买断她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她还是不愿意跟你,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放她走。」
「什么?!」
杜非摇摇酒杯,仰头,将杯中物一口喝干,任那辛辣的液体灼痛着喉,灼痛他心口。
「她跟我说,就算我爱着她,不表示她非得回报我,更不表示我可以随意操控她的人生。」
「她这么跟你说?」张凯成咋舌。「还……满有个性的嘛。」
确实有个性。杜非惘然寻思。她远比他想象的更坚强,更令他心折,而那颗纯净的泪珠,亦令他心痛不已。
自从那件绑架案后,她不曾哭泣过,是他逼出她的眼泪,伤了她的心。
或许,他真的做错了……
「如果一个月后,她依然不能爱我,我会还给她自由,永远、永远不再打扰她。」他涩涩地声明。
张凯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那你呢?她自由了,你怎么办?」
问得好。
一个月后,若是他全盘皆输,手中连最后一枚筹码也握不住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杜非望向窗外,夜色深沉,如黑暗的甬道无尽地往前延伸,而他,看不到出口的一丝光亮。
答案,也许就在那里。
第9章(1)
夏雨蝶原本以为,杜非会将她当成金丝雀,豢养在他奢华矜贵的牢笼里,没想到他却是带她出走,离开台湾,到国外旅行。
经过十几小时的飞行,首先抵达美国最着名的赌城,拉斯韦加斯。
这座城市位于沙漠中,夜晚比白天更迷人,霓虹灿烂,火花四射,犹如深夜中闪闪辉亮的宝石。
主道路上,赌场与度假旅馆林立,一栋比一栋造型特异,金碧辉煌,为了招揽观光客一掷千金,每家旅馆更都卯足了劲,举行花招百出的表演秀。
马戏团、康康舞、音乐剧、魔术表演,诸如此类的大型歌舞秀每晚在各家旅馆的室内舞台轮番上演,缤纷热闹,目不暇给。
户外的表演同样令人叹为观止——勇猛的海盗于船上相互搏斗,最后海盗船沉没海底;火山爆发、熔浆四溢,飞旋的火球一路滚到观众脚前;流光璀璨的水舞,每隔一个小时,便随着音乐喷高,迷眩游客的感官。
这是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城市,也是罪恶与堕落之城。
「如果我说,我在这里举办的世界扑克大赛,击败众多赌客,得到赌王头衔,你相信吗?」他笑笑地问道。
她没反应,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别过眸,自顾自地浏览周遭风光。
她打定了主意对他冷淡,但他似乎不以为意,在饭店办理Check-in手续后,便殷勤地带她四处游览。
此时正值夜幕初降,才走出饭店,音乐声便响起,饭店前的喷泉水瀑飞溅,气势磅礡。
夏雨蝶凝步,静静欣赏这场绚丽的水舞秀,不一会儿,杜非递给她一台崭新的数字相机,桃红色的外壳,十分漂亮。
「送你的礼物。」他说。「在这趟旅程上,你可以把所有自己觉得美丽的、特别的景物拍下,以后会成为很好的纪念。」
纪念?有啥好纪念的?她无声地轻哼。
杜非看出她的不屑,淡淡地笑。「很久以前,我就想这么做了,想带你走遍每一个我到过的地方,吃所有好吃的东西,玩所有的新鲜玩意儿,领略各国的奇妙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