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有样东西落下了,我得回去取。」
「娘娘,我们好不容易平安闯至宫门,若再回头怕是难再出来。」生怕情势瞬息万变,安荣第一个出声劝阻。
冉碧心目光坚定,道:「你们先走,先到宫外找好照应,我去去就来。」
「不,我不走,我要保护娘娘。」春兰坚持的说道。
「我也是。」铃兰虽然胆小,但亦是个忠心的奴,不愿轻易背弃主子。
「娘娘若不愿一同离开,那安荣亦不走。」
见他们三人如此,冉碧心眼眶发烫,却狠下心来,喝斥道:「我是主,你们是奴,你们胆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安荣,我命你保护好春兰与铃兰,你们三人出了宫,安全无虞之后,即刻上诚王府,务必找着皇上。」
闻言,三人面有难色,没人敢应诺。
「你们三个不愿追随我了吗?!」冉碧心怒颜斥道。
「娘娘……」春兰知道她这分明是想护他们周全,方会下此命令。
「好了!你们且照我的吩咐去办,我出了宫自会前去诚王府与你们会合,倘若见着皇上,切记要好好护他周全。」
不待三人有所回应,冉碧心转身便走。
她特意绕过主要回廊,从皇城外围走,幸亏路上并无遇见任何叛兵,顺利地返回仪元宫。
岂料,她刚踏进寝殿,便撞见最不想见的人一缪萦。
「你去哪儿了?」缪萦一见是她,原先惨白的面色,顿时因怒气而涨红。
「太后怎会在仪元宫?」在这紧要关头,冉碧心懒得再虚与委蛇,冷然以对。
「晋王领兵叛变,想伤害太后,缪相大人让太后先行躲到其他宫里,以防被贼人伤害。」庄嬷嬷说道。
原来,为了躲避晋王等人逼宫,缪萦伙同贴身伺候的宫人,自祥宁宫躲到位置较为僻静的仪元宫。
「都是你!要不是你勾引容青,今晚也不会乱成这样!」缪萦咬牙切齿,凑上前便欲刮她一耳光。
霎时,冉碧心抬手拦住了缪萦那一巴掌,冷静且神准地一把抓住她的手。
只见她目光幽冷,语气如冰,「倘若不是你,诚王妃与太夫人也不会死,皇上更不会铤而走险,与晋王交换条件,拱手让出龙袍与玉玺。」
缪萦大为震惊。「你——你说什么?!你早就知道傻子与晋王勾结的事?」
冉碧心不答,甩开缪萦的手腕,兀自往内寝里走去。
缪萦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当下怒红了眼,拨开了庄嬷嬷伸来的手,绕过那幅紫擅莲座嵌琉璃大插屏,追进了内寝。
缪萦怒气冲天,正欲启嗓痛斥,却见冉碧心翻开榻上铺着的厚重锦褥,自最底下抽出一样眼熟的物事。
急沓的脚步蓦然煞住,当缪萦看清冉碧心手上的纸鸢时,面色瞬间惨白,浑身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
那纸鸢……她找了许多年,就是没找着……怎么会……
冉碧心顺手抽过衣架上一件褙子,将纸鸢简单包覆起,冷不防地,一双手探过来,一把抢过纸鸢。
「这纸鸢……怎会在你手上?」缪萦白着脸,抖着嗓问道。
冉碧心诧异反问:「太后这是怎么了?你也识得这纸鸢?」
缪萦的神情慌乱之中,隐带一丝恐惧,近乎吼问:「是谁给你的?是谁?!」
「是我。」
略哑的低沉声嗓自背后传来,缪萦身心一震,当下死死楞住,手中的纸鸢滑落在地。
望着缪容青一身金色铠甲遍染鲜血,冉碧心捂住嘴巴,长睫不住颤动。
她快步向前,抚上冰冷的铠甲,欲触上他同样沾血的脸颊时,反被他一掌握住。
「我没事。」他低语,嗓音甚柔,明显是安抚。
冉碧心凝窒的胸口,这才缓缓恢复正常。她收回手,转身拾起纸鸢,手腕却猛然被抓住。
抬眼望去,对上缪萦满布血丝,已陷入疯狂的双眼。「这不是你的!」
冉碧心扒开腕上那只手,平静回道:「这是我的。」
「你这个贱人!」缪萦怒斥,又想上前抢,可这一回,缪容青挪步过来,伟岸身躯直挺挺地挡在冉碧心身前。
「你这是做什么?!你当真被这个女人迷得失了魂是不?」缪萦气得一掌打落在缪容青铠甲上。
「那你呢?」缪容青神色冷酷,嘴上扬起一弯嘲讽浅笑。
缪萦楞住。眼前这人……真是她自小看到大的那个弟弟吗?他的眼神,为何充满了恨?为何……如斯熟悉?
「当年,耿嘉恋慕你已久,在他的痴缠之下,你得知景帝伙同诸位皇子,都有意除掉耿璿,于是放弃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改投入耿嘉怀抱,成了那些同谋者的其中之一,引耿璿入局,饮下毒酒。」
此话一落,房中两个女人俱是面色丕变。
冉碧心难以置信的撇眸望向缪萦,忍不住喃出那个名字:「……鸢儿?」
乍闻这个早已埋葬在过去的小名,缪萦如遭雷殛,面上再无一丝血色。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
缪容青瞥向冉碧心手里的凤凰纸鸢,嘲弄地回道:「看见那只纸鸢,还需要我来告诉你,是谁吗?」
缪萦脚下一软,硬生生退了两步,撞倒了黄梨花几,花瓷碰碎一地。
「……耿璿?」缪萦颤不成嗓,喊出那个长年埋于心头的梦魇。
下一刻,缪容青自怀里取出一只瓷瓶,清冽的眸光,瞟向缪萦那张风华犹存、略有老态的面庞。
「耿璿的一片真心,抵不上皇后之位,多年情谊,敌不过权势富贵。」
「这怎么可能?你是容青,是我的弟弟,怎么会……这不可能!」
缪容青朝着缪萦跨出一大步,将手中的瓷瓶递向她,面噙微笑地道:「享了这么久的荣华富贵,你应该心满意足了,喝下它,去找灵帝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缪萦几近崩溃的大喊。「耿璿已经死了!你是缪容青啊!」
「耿璿死了,却又活成了缪容青,成了仇敌的至亲,靠着仇敌之手,一步步爬上这里,只为了算清当年的生死帐。」
缪萦瞪大眼,胸口剧烈的起伏,好似一口气喘不上来。
冉碧心站在一旁,同样深受震撼。她从没想过,原来缪萦便是七皇子的青梅竹马,那个流传在故事中,聪慧美丽的姑娘……世事总如此,真相往往丑陋不堪。
「你是打算自己喝下,抑或由我亲自喂你?亦如当年你亲手奉上那杯毒酒,喂耿璿喝下。」
缪萦如同将死之人,面色青灰,眸瞪如铃,扯嗓大喊:「来人!来人!」
一名黑色人影,手里拎着庄嬷嬷的首级,自那幅大插屏之后探出。
缪萦僵住,认出那人是缪容青的影卫……她当场瘫坐下来。
握着小瓷瓶的大手探至眼前,她颤着唇瓣,眼神满是不信与不甘。
缪容青无动于衷,嘴角略扬,轻声问道:「需要我喂你吗?姊姊。」
缪萦探出颤抖的手,自那只冰冷的大手中接过毒药,至此,她眼中只余恐惧与绝望。
缪容青就这么目光冰冷的看着缪萦服下那瓶药。
不,她服下的不是药,而是当年她亲手种下的恶果一自食恶果,这方是对至恶之人最妥切的报复。
药效还未发作,缪萦浑身不停颤动,嘴里发出几欲发狂的哀号,模样甚是狼狈,再不复见昔日的嚣张跋扈。
冉碧心面无表情,再平静不过的看着缪萦毒发,然后在眼前咽下最后一□气。
直到一只大手拉起她的手,她方回过神,发觉满脸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