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臭泥鳅,你为什么不爱她?」
它扬声问,还摸摸下巴,对这个问题深感兴趣。
黑龙瞪了它一眼,它却不知死活,还笑嘻嘻的:
「你是不是已经爱上别人了?」
乱吧乱吧,乱了最好!它幸灾乐祸的想,就让那不甘心的桃花精缠上黑龙算了。如此一来,能让臭泥鳅烦到想死,还能解决这件事情,一举两得,回去姑娘面前,功劳全算它的。
女子醒悟过来,用力点头,被信妖无意提点了答案。
「对,一定是这样!你的爱在别人那里。」
她放弃对其他男人的控制,因为得不到,所以更想要,倾尽全力要迷惑黑龙,让他臣服在她的裙下。
周围的男人们因为没了控制,在花香淡去后,一个个逐渐清醒,恍如做了个太深太沉的梦,困惑的看着彼此,再看看茶铺,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这里。
那些有妻子的、有情人的,转头看见心爱的人在茶铺外头哭泣,都惊愕得连忙起身,焦急的哄问为什么要哭泣,对愤怒的槌打、啜泣的指控没有半点头绪。
就算桃花精只对黑龙散发无论人与非人都难以抵挡的诱惑,他还是无动于衷,
甚至又喝了几口已经半凉的珍露。
「我没有爱任何人。」
他皱着眉头,说得很肯定。
「不,一定有。」
她太过执着,很用力很用力,几乎要冒险让自己衰老,却还是无法让黑龙就范:「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不可能有这种事情。」他坚持,什么情啊爱的都不敢兴趣。
他讽剌的一笑。
虽然他不相信也不知道他的爱在谁那里,不过倒是很清楚自己被剥下的鳞片,如今在谁的手里。
四周的男人们全都走光了,只剩下他跟信妖,跟全身无力,狼狈跌坐在地上,
哭得花瓣不断凋零的桃花精。
哭泣的女人很烦,但受制于人,再烦也得处理。黑龙耐着性子,先清了清喉咙,
才能用平常的语气说话,没有当场咆哮,只叫她快点滚回山上待好,不要增添他的麻烦。
「虽然我不懂爱情,但是你对那些男人所做的,只是控制罢了。」
拜某人所赐,他对控制熟悉到不行。
「他们嘴上那么说,心里未必赞同。」
这道道地地的就是他的心声啊!
桃花精仍旧摇头,悲泣不已。
「你两百年前才来到砚城,我却在这里已经待了千年。」
她用手抹去花瓣,却又更多花瓣涌出,已经超出好几季的份量。
「她们来了一批又一批,个个都如愿以偿,但我呢?她们都有桃花运,为什么反倒我没有?」
「总之,迷惑的手段证明是无效的。」
他双手撑在大腿上,难得很用力去思考,额上都冒出青筋。
「那我该怎么办?」
感觉到黑龙的认真,她停止哭泣,双眸含泪的求救,期盼能得到答案:
「你已经不能爱我了。」她抱怨着。
「当然不行。」
他回答得飞快,更努力的想着,直想到星星都出现,姿态都换过好几个,坐都快坐麻了,懊恼的一低头,看见桃花的花瓣间露出来的小巧双足,这才灵光一闪。
「对了。」
他用力一拍大腿:
「你不是有双脚吗?」
桃花精困惑的歪头:
「是有。」
她能化为人形,没有丝毫不同。
「那些少女用双脚,爬上山去找你。」
黑龙这下子想清楚了,终于能说得有条理:
「她们是用双脚去走,才能求得逃花运。你本身就是桃花,只要跟那些少女一样,用双脚去找,说不定就能找到。」
桃花精听着,觉得有道理,但仍有几分没把握。
「真的吗?只要用双脚去找?」
她有点担心,咬着唇瓣,认真的再确认:
「就这么容易吗?要是找不到怎么办?」
「到时候再来想办法。」
黑龙双手一摊,实话实说:
「这样总胜过你在这里耗尽精魂,却只是换来一群口是心非的家伙好吧?」费了这番唇舌,又花去几个时扉,桃花精终于被说服。她不再哭泣,稍微整理自己,连一刻也不想浪费,就要迈步前行。
临时之前,她稍一停步,转过身来,粉脸薄红的望着黑龙,感激的点了点头,由衷的道谢:
「我一定不会忘记你提点的恩情。」她保证。
「不用了。」
他挥了挥手,正要叫她快走,倏地又坐直,险些忘了最要紧的事情:
「记得,找的时候,山上的形体也要维持着。」
「是。」
对用心提点的黑龙,她百依百顺,不敢违背。
星光灿亮,把一条路照得特别亮,被磨得圆润的五色彩石微微发着光,是个无声的指引。
桃花精选了那条路,走一会儿,就停一会儿,对黑龙点头答谢。这样重复许多次后,娇娆的背影才消失在路的尽头,再也看不到。
好不容易解决一件事情,黑龙往后仰着颈项,大大的吐出一口气,觉得这比先前跟公子对战还要累上许多倍。回去之后,他绝对要在厚厚的水藻上,舒服的睡上一觉。
等等——
啊,在回去之前,他还得去木府一趟,讨回这次的鳞片。
不知道她会不会又罗罗嗦嗦,像上次那样说他办事不周全,欠着一片鳞没给他?想到姑娘的笑,跟那些迂回难测、以耍着他玩为最主要目的言行,他差点难受得呻 吟出声。
始终倚靠在墙边,半点忙也没帮的信妖,这时才开口:「所以,你真的有所爱之人了?」它好奇死了。
黑龙默不作声,抬头看着它,张口就喷出一道最炙热猛烈的龙火,烧得它嘎啦嘎啦的鬼叫不停,最后散落成灰烬。
第七章 知了(1)
他思念着她。
他的妻子、他的夫人、他的挚爱。
穿着飘逸白袍的公子,在砚城之底、深得要掘过三道泉水,幽冷难寻之处,一座辟石而建的精致楼宇中,那舒适奢华的卧榻上,辗转难眠的叹息。
他坐起身来,用手捣着没有心的胸膛。心没了,思念却浓之又浓,没有淡去分毫。就算已化成魔物,还是舍不下思念。他是为她而入魔、为她放弃成为神族,就为了保护她。即使离开砚城,过着平常日子,像对寻常夫妻那样,他也甘之如饴。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只不过,连平凡也是最奢侈的梦。
他已成魔了。
而她为了维持砚城的平衡,被作为牺牲品,不知被藏在何处。
他清楚规矩,因为他也亲手封印了他上一任责任者的妻子,把那女人埋在砚城以南的墙下。当初为了找寻规矩的遗漏之处,在被迫卸任前,他亲手去挖掘南墙。
被封印时绮年玉貌的女子,经历将近五十年的消耗,别说是身躯了,就连魂魄都脆弱稀薄,触都触不得,连用力吹口气,都会让她消失为无。
如今,他的妻子被姑娘封印也超过三年,他必须赶在砚城吞噬她之前,快快将她救出来才行。
聚集恶念、吞食人肝,让他一日日强大。但愈是强大,他愈是觉得身体里有股力量在冲撞着他的魔力,就像是血液里有把锋利的匕首在流窜,因为搜寻不到心,所以始终剌不中要害。
温润如玉的手伸到胸膛前,食指化得粗糙黑绿、浮凸可怕,泛黑的指甲又长又锋利,在肌肤上划了一道,涌出腥臭的液 体,滴入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中。
液 体腐蚀水晶,流入其中,黑血飞旋晕染,把水晶侵蚀到最薄,却有一小滴殷红悬在水晶之中,散发柔亮光芒。当黑血沉淀,它更显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