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床边的沙土嘛……」柳堇沉吟了下。「那就种菜材吧,有些药材反而适合在河床边的沙土层,好比桔梗、防风、知母、板蓝根之类的都可以,不过为何你这消息是从总管口中得知的?」
「呃……因为我看他每天闲在府里,便把总管叫来一问,才知除了茶食馆外,他就只有那两亩瘠田了,听说……还是他受伤之后,婆母好心要给他养伤,另给的田产,听说三月的收成庄户都养不活呢。」
「真是阔绰。」柳九皮笑肉不笑地道。
「确实是大方,跟咱们嫡母是一派的。」柳堇满是讪笑。
柳芫干笑了两声。「所以我在想,能不能请五姊帮个忙……别说要养家,至少要先养得起庄户啊。」
「小事,改天让那庄户来找我,我差人去帮他。」柳堇毫不迟疑地道。
「真是太谢谢五姊了。」
「姊妹之间有什么好谢的,倒是……二房一个月的用度是多少?你这样每日都上贡糕点茶水,这可是一笔花费。」柳堇凤眼一挑,直问核心。
柳芫这下笑得愈来愈干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他也没把钱交给我,横竖吃喝都在府里,往来的人也不多,开销应该还足以应付,况且九姊还给了我千风楼当嫁妆,这一个月的营收——」
「十三,你的意思是你拿自己的体己养相公?」柳九横眼瞪去。
「……没有,他有银两可用的,我的意思是说……我不会去动用自己的体己,九姊放心吧。」话到最后,在柳九的瞪视之下,她只能幽幽地给出承诺。
说真的,她没有勇气跟姊姊们说,他的月例约莫十两银子,送到她手上的只剩下三两,距离下回领月例还有半个月……春喜的月例就得要二两银子,可以想见他这个二爷相较其它爷儿们的月例,偏穷了些,偏偏又贪吃得要命。
「城府深沉是个麻烦,不知长进更是麻烦。」柳堇最终下了结论。
柳芫脸愈垂愈低,低到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两位姊姊。
唉,都已出阁了,除了认命,还能怎么着?
用过膳后,送柳芫和尹安羲离开,柳堇不一会也跟着离开,这时柳九才问花世泽,他对尹安羲的看法。
「不像个寻常人。」花世泽淡然道。「我想也是。」导常人是不会像他那般游手好闲还等着糕点吃的。
「在我面前,他神色自若,问啥答啥,话是不多也不少,没有哈腰讨好,更没有卑躬屈膝,彷似在他面前,我不过是个寻常人。」
身为皇上的外甥,他这个威镇侯在宫里就连一品官员见到他也要巴结奉承几句的。
柳九偏着头想了下,怀疑这尹二爷根本是撞坏脑子,所以没将侯爷当回事。
「而且……」花世泽微眯起眼,沉吟了下,斟酌着用字。「他给我的感觉,和书生十分相似。」
「咦?」柳九呆了下。
书生?对了……书生到底是上哪去了?
马车驶离了威镇侯府,却没向尹府的方向去,而是往城南。
「二爷,这是要去哪?」
「素娘说,城南那里近来开了一家糕点铺子,而且主打的是各种酥酪,听说里头师傅还用一种早已失传的古法炼制奶酪,光是一碗价格就叫价一两,咱们去尝鲜,要真好吃的一话,你偷学下来,咱们回家做。」
柳芫听完,内心百感交集。
这是她向往的生活,有个知己能陪着她东南西北地到处尝鲜,可问题是她已经成亲了,她得持家,那一碗一两的价格,他这个不事生产的人怎么说得出口?
但槽的是,她也好想去。
「怎,你不想去吗?我可是趁着你回门,想给你个惊喜。」
「我当然想去。」就一回吧,就这么一回,花个二两银子,算她请客。
「就知道你肯定想去。」动手刮了刮她秀巧的鼻,尹安羲心情大好地看向车窗外。「到了七夕时,咱们再上街,每年的七夕在正南御道那头会有很多贩子叫卖,卖的都是一些简单的糕点,可我觉得那些糕点味道还比一些铺子要来得好。」
「真的吗?」
「中秋时也有,那时各式各样的月饼出炉,什么莲蓉的、豆沙的、花渍酥酪的各种口味应有尽有,今年有你陪我,咱们可要大吃特吃了,肯定比一个人独享要来得香甜,对不?」
柳芫听完哭笑不得。原来,他跟她是一样的,都想找个志同道合的伴……一如她就算做出了新的糕点,没人与她共享,开心就显得很空泛。
来到城南的铺子,里头几乎是座无虚席,让小二招呼着到了角落的小桌,尹安羲点了一碗叫价一两的二皮酥酪,至于店铺子里卖的乳酪、乳卷、酥酪饼,几乎是菜单上有的都各叫一份。
随侍在旁的洪临已经忍遏不住地退到店铺外干呕,嫌弃满屋子的奶味。
「二爷,你会不会叫得太多了些?」其实,她想问的是,他有没有带钱。
「咱们每样都尝,回家后,咱们再一一来仿,而且还要仿得更好,但不卖,就只做给我尝。」尹安羲眉开眼笑地说,彷佛光闻这一屋子奶味,就叫他神清气爽了起来。「记住,可别搁到千风楼去卖,那是要做给我尝的。」
柳芫啼笑皆非,八字都还没一撇,他倒是想那么远了。「欸,你方才在侯府都和侯爷聊了什么?」她知道是九姊要侯爷与他交谈,但就不知道侯爷到底是问了他什么。
「也没什么。」
「没什么?」
「问我府里可安好,问我与你可好,问我身子可好,就这样。」说着,他笑了笑。「这有什么好问的,我与他又不熟。」
「你怎么回答?」她知道侯爷向来就不是个话多的,要不是九姊央求,哪还能问出三件事。
「好。」他简洁有力地道。
「……就这样?」
「不然?」
「所以,后来你们就大眼瞪小眼?」
「谁跟他大眼瞪小眼,我是看着外头的园子,倒是他直盯着我……是瞧我俊吗?」他突地俯近她问。
他瞬地近在眼前,吓得柳芫一个往后退,小脸莫名发烫着,「你哪俊了?侯爷才是俊。」无礼的家伙,老是没来由地凑近,也不想想会不会吓着她。
「他俊?他有我俊?」
他微眯起眼,那深邃的黑眸带着几许勾人的魔性,像是会摄人魂魄般,教她莫名的心慌。「别闹了,上菜了。」余光瞥见跑堂的上菜,她忙喊着。
瞬地,尹安羲像个大孩子般笑眯了眼,端正坐着,瞧跑堂一一上菜,十根纤长指头已经开始躁动起来。
待跑堂的一走,他二话不说地拿起调羹,挖了一口二皮酥酪往嘴里送,柳芫见他那吃相,不禁摇头叹气,正要嘲笑他几句,却见他慢条斯理地品尝着。
「怎么了,味道如何?」
尹安羲没吭声,再舀了一口,送到她嘴前,「你尝尝。」
柳芫不禁愣住,闪避着,「我有调羹,我自个儿……」话未完,那口二皮酥酪已经送进她嘴里,教她薄薄的脸皮微微发烫。
真是的,她跟姊妹间都不见得会共食了,他竟如此霸道,问也不问地喂食她,也不想这是在外头……多丢人啊。
心里腹诽着,但那二皮酥酪一入口,她不禁用舌尖轻抵,让味道在舌上慢慢地化开,试着推想这酥酪里头是添了什么料,用了什么样的手法制作,以往,只要一口,她大略都能推断出,可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