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意思是要自己与他共乘一骑吗?
朱妍玉心乱如麻,不免感到忐忑不安,可她没有拒绝,小手搭住男人的大手,藉着他的引导,轻盈地上马。
身后的男人气息浓烈,她努力假装他不存在,弯下身来抱住马颈,脸蛋微倾,贴着马耳朵软声细语。“你叫流星是吗?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流星似是听懂了她的感激,马嘴嘻嘻咧开,得意洋洋地鸣叫一声,欢快地撒蹄飞奔起来。
梦里,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只破旧的白兔布娃娃,咬着手指头,笑嘻嘻地在马厩里的稻草堆上滚着。
玩够了翻滚游戏,她一骨碌地爬起小身子,小短腿颠着企鹅步,揺摇摆摆地走向一匹棕色牧马。
“马马、马马。”娇软的嫩嗓声声唤着,乍听之下像是在喊“妈妈”。
她没有妈妈,从小就跟着爸爸住在美国中西部的一间牧场,爸爸负责给老板养马配种,没有人管她,她就整天一个人跟这些马玩,“马马,握握手。”她笑嘻嘻地捏了捏一条马腿,接着钻进马腹来到马尾,小手轻轻地拉拉马尾巴。
牧马低笑一声,一点都不介意小女孩玩自己的尾巴,反倒转过身来,爱怜地低头用鼻子顶了顶小女孩。
“马马,你看我的兔兔。”小女孩献宝地举白兔娃娃。“我昨天晚上给兔兔洗过澡了唷!你看她可不可爱?”
“呜呜~~”牧马鸣一声。
女孩感受到马儿的温柔,眷恋地抱住马腿。“马马,你也跟我的兔兔当好朋友好不好?我们三个一起玩。”
“伊~~”
“你答应我了?嘻嘻!马马我好喜欢你,那你喜不喜欢我?”
“伊~~”牧马用舌头舔小女孩。
“喔喔,好痒,好痒喔!呵呵……”
朱妍玉在小女孩天真无忧的笑声中醒来。
在牧场生活的那段童年时光,是她最美好的记忆,虽然孤单,可身边围绕着那么多马朋友,她一点也不寂寞。
她怀念当时的自己。那时候的她只一心一意学习关于马的一切,长大后她想代替父亲实现他的梦想成为一个职业赛马骑师,却在一次比赛中意外摔伤了腿……她无法面对因极度失望而镇日买醉的父亲,选择孤身回到台湾,到那时才真正地领会到何谓寂寞。
朱妍玉恍惚地盯着天花板,思绪幽幽浮沉,许久,她才猛然想起自己穿越了,来到一个历史上不曾记载的平行时空。
她倏地醒神,急急坐起身,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自己不是被那个男人搂在马上吗?怎么现下会睡在床上?
她低头检视自己,不知谁替她换过衣裳了,如今她只穿着一件素色中衣,质料不算上乘,但摸起来轻轻软软,甚是舒服。
这不是她原来的衣服……
她蓦地有些着慌,环顾周遭,只见从一扉窗外透进些许日光,房内布置简陋,只有一张床、一个木头箱柜、一个梳洗的架子上头搁着脸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另一边靠墙处有张像是临时搬进来的软榻,榻上似是躺着一个身材矮短的小人儿……
宇哥儿!
朱妍玉凛然,匆匆下床,也顾不得穿鞋便往那张软榻奔去。厚厚的被褥间,果然是她如今唯一牵挂的弟弟,他闭眸沉睡,气息虽时而短促时而绵长,但脸色比之前好多了,不再是可怕的青白,而是发烧的潮红。
她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许是盖了厚被子闷着,已经开始出汗。
她略略松了口气,忽地,门口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
“你醒了啊!”
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走进来,相貌说不上美丽,却也甜俏可爱,略带几分稚气。她手上提着一壶热水,动作俐落地在脸盆内注入大部分,然后用剩下的泡了壶茶。
“你先洗把脸吧!再喝杯热茶,等会儿我让厨房送点吃的来。”
朱妍玉依言用水洗了脸,接着取下架子上另一条巾帕抹干脸上的水滴,小姑娘一迳在旁边含笑望她。
她蓦地感觉有些窘。“请问你是?”“对了,我还没跟你说我的名字呢!我是小翠,就住在你隔壁房间,是管家大娘让我来照顾你和你弟的。”
“谢谢!那宇哥儿……”
“你弟啊,大夫来看过他,说是感染了风寒,吃上几帖药休养个几天应该就会好了,大夫也说了,你们姊弟俩身子都有些不足,日后还得好好补一补才是。”
朱妍玉闻言苦笑。
在漫漫长路上日晒雨淋,吃不好、睡不好,辛苦奔波一个月,自然会有些营养不良,不过只要宇哥儿的病能好起来,以后再想办法调养就是了,她这个做姊姊的绝不会再让他过苦日子。
“谢谢你了,小翠姑娘。”
“叫我小翠就得了!”小姑娘摆摆手,看来性格极是爽利热情。
她微微一笑。“那你也直接唤我妍玉吧!”
“妍玉?这就是你的名字吗?真好听。”小翠一脸羡慕。
“你的名字也好听啊!”
“得了,你不必安慰我。”小翠扮个鬼脸,跟着重重地叹气。“我这名字是我娘随便取的,我姊叫小红,我就叫小翠,唉!”
朱妍玉看着小姑娘懊恼的模样,不禁莞尔。“那也比叫“小绿”好吧?”小翠听了一愣,接着大感赞同地点头。“你说得对,小翠总比小绿听起来有点学问,我应该满足了。”
朱妍玉噗哧一笑。这女孩还真有趣。
翠惊喜地望她。“笑了就好了,我还以为你醒来以后会苦着一张脸呢。”
朱妍玉秀眉一挑。“为什么?”
翠没立刻回答,先将房门关好了,才拉着朱妍玉在桌边坐下,神秘兮兮地低声问道“听说你是被都督大人捡回来的?”
捡?朱妍玉古怪地又挑了挑眉,嗯,这个动词用得还真传神。
“算是吧。”以当时那样的景况,她一条小命的确称得上是捡回来的。
“听说都督大人是要你当流星的马僮?”
“嗯,是啊!”
翠啧啧有声地揺揺头,给了她“我就知道你惨了”的一眼。
朱妍玉又是愣然又有些好笑。“流星那么难缠吗?”
“岂止难缠,那匹马啊,简直是恶魔!”小翠近乎咬牙切齿地低喃,彷佛曾经吃了多大的亏似,可她依然守着下人的分际,不肯多说主子爱驹的坏话。“总之你以后就知道了。”
朱妍玉淡淡微笑,回忆着那匹毛色墨亮的骏马在滂沱大雨中,仍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她知道它绝对是匹有脾气的烈马。
而它那个同样一身玄黑的主人……杀了她!
那酷寒如冰的嗓音彷佛依然在她耳畔回响,她不觉打了个冷颤。
翠叽叽喳喳的话嗓拉回她迷蒙的思绪——
“对了,妍玉,箱子里有几件衣裳,是管事大娘让人看着你的身材找来给你穿的,都是干净的,你试试看合不合身,要是不行我可以帮你改一改。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请等一等。”朱妍玉忙喊住小翠。“我弟弟高烧未退,可否麻烦你让厨房煮一碗红糖姜汤来?”
“好啊,我去跟厨房大婶说。”小翠很干脆地应允,如一只小鸟翩然轻快地飞去。
朱妍玉目送她离开,发了一会儿呆后,才打开箱柜,随手挑了一件粉白棉绫裙,外罩豆绦色绣花比甲,样式素雅大方,分明是给丫鬟穿的衣着。
穿好衣裳,小翠正巧也提了食盒进来,里头除了有一碗姜汤,还有一碗清粥和两碟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