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殊华紧紧抓住她纤弱的肩。
朱妍玉胸臆堵得发闷,一股又酸又甜的滋味横梗着,这是属于这身体原主的情感,如波涛汹涌,她无法控制。
“七哥哥……”她无声地落下泪水。
宋殊华蓦地展臂将她拥入怀里。“莫哭,都是七哥哥不好,我应该在你家获罪前就将你娶入门的,你就不必受这流放之苦……你怎么会在这都督府里?你这些日子……可还过得好?”
话说到后来,宋殊华也忍不住心酸,语声颤抖。
有一瞬间,朱妍玉感觉自己像迷途的孩子遇到了亲人,恨不能大哭撒娇一场,可一转眼,她就回过神来。
这不是属于她的情绪,这个男人是原主的未婚夫,不是她的……
她挣扎起来。
“怎么了?玉娘?”宋殊华稍稍放开她,低眸望她,眼神温柔似水。
她更心酸了,眼眶痛楚地发红。
宋殊华见了,心痛又不舍,抬手为她拭泪。“你受苦了!莫要担优,七哥哥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放开她!”一道森冷的嗓音劈落。
朱妍玉一震,急急推开宋殊华,仓皇回头,一张淡漠的脸庞映入眼帘。
她的心直往下沉。
傅云生没有看她,眉宇冷峻,如刀的目光一分分地削着宋殊华的脸。“久闻宋七公子文釆风流,人品高洁,却不承想喝多了酒,竟也会调戏婢女。”
宋殊华闻言,皱了皱眉。“傅都督,你误会了,在下只是……”
傅云生冷哼一声,没给他解释的机会,转向朱妍玉,墨眸幽沉,复杂难解,似是极力憋着某种不爽的怒气。
“你不是来送酒的吗?还不进来服侍?”
朱妍玉心乱如麻,嗓子哑了哑,一时竞说不出话来。
她没敢再看宋殊华一眼,温顺地跟在傅云生身后进了宴客的偏厅。
偏厅里摆开了两桌筵席,除了主客宋殊华和柳信外,陷席的还有傅云生属下的几个将军。
朱妍玉低眉顺目地进来,乖巧地扮演婢女的角色,为宾客们斟酒,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见她貌美,虽是不免多瞧了一眠,却因傅云生御下军记森严,并不敢做那揩油吃豆腐之举,柳信倒是赞了几句,说是原来北方也有如斯窈窕佳人,都督艳福不浅。
柳信这话一落,朱妍玉便敏感地察觉傅云生情绪更阴沉了,连忙站到他身后。
宋殊华见她穿着丫鬟的服饰,做着丫鬟做的事,心痛不已。
朱妍玉却并不觉得自己做的事低贱,只要傅云生还肯用她、肯收留她,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她轻巧地为傅云生斟酒,露出衣袖下一截手腕,在灯光下莹白如玉,惹人心动。
傅云生瞥见了,只觉得极为刺眼,再看宋殊华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追逐着她,更是莫名一恼。
“下去,这里不需要你服侍了。”他厉声低语,声嗓如结冻的冰,令人闻之胆寒。
他生气了,而且是十分恼怒。
朱妍玉浑身发冷,默默地行礼告退,知道自己今日暴露了真实身分,怕是逃不过惩罚,他会如何发落她呢?
第7章(1)
她必须逃。
离开筵席之后,朱妍玉第一个念头便是逃离这一切。
她逃奴的身分已经暴露,弟弟同样有危险,若是他们姊弟俩被官府抓回去,恐怕难逃一死。
她不能将希望都寄予在那个男人身上,万一他……不肯放过她呢?
你不会让我有机会救你第二次。
他曾经无情冷酷的警告彷佛仍在她耳边回荡。
而且她方才在席间看得出来,他是真正的震怒,只是隐忍着,想起她初次见到他时,那一颗滚过她脚边的头颅,她全身的血液就发冷……
一念及此,朱妍玉什么都顾不得了,趁着府里宴客,下人们来来去去地忙碌,她躲躲藏藏,一路溜到了弟弟住的下人房附近,正旁徨找人时,一道黑影如柱子般沉默地落定她面前。
她一怔,茫然扬眸。
来人身材挺拔,英气勃勃,身穿黑色劲装,胸前绣着银色云纹,朱妍玉认出他正是跟在傅云生身边的亲卫玄武,下意识地往后退。
“顾姑娘是想找你弟弟吗?”玄武一语便道破她的来意。“他不在这儿。”
“不在?”她听出他话里不祥的暗示。
“都督指示,他已经被安顿到别的地方去了。”
“去哪里?”朱妍玉慌了。“你们将宇哥儿带去哪儿了?你们想对他怎样?”
“他目前性命无忧,顾姑娘无须担心,请回吧。”
请回?回去哪儿?
玄武似是看透她的思绪,嘴角掀起冷硬的弧度。“姑娘以为没有都督大人的允准,你能安然离开吗?”
如一桶冰冷的雪水浇下来,朱妍玉浑身凉透。
她仓皇四顾,前方一条通道,又长又直,几个灯笼挂在屋檐,寒风吹来,忽明忽灭。
空中飘着雪。细细碎碎的冰珠落在朱妍玉发上、脸上、身上,寒意渗进肌肤里,冻得她毫无血色。
她跪在松柏园的入口处,等着男人归来。
偶尔有几个好心的下人经过,劝她先吃点东西、多披件衣裳,虽然她犯了都督大人的禁足令,是该受罚,但这大冷天的,万一跪出个好歹怎么办?
也有诸如春柳等几个大丫鬟对她投以冷嘲热讽的目光,阴阳怪气地刺上几句,她都置若罔闻。
蓦地,有人将她的臂膀托起来,飞快地在她膝下垫了一个厚厚的软垫,膝盖接触的不再是冰凉的雪地,而是绵软的棉布面,顿时有了些许暖意。
她怔怔地扬起眸来,竟是方才拦住她去路的玄武——
“多谢……军爷。”她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只能这样唤道。
玄武神色淡冷。“不用谢我,并非在下想将这软垫给你。”
那是谁让他拿来的?莫非是……傅云生?
玄武并不多言,漠然离去,留下朱妍玉继续跪在原地,心下忐忑不安,又忍不住升起一丝希望。
若真是他让人送来的软垫,或许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朱妍玉跪得更端正了,挺直背脊,低眉敛眸,一直跪到了亥时,才听见后方传来一阵响动,跟着一道俊拔的身影落在她眼前的地面。
她认得出来,是那男人的影子,他回来了!
她不敢抬头看,趴伏在地,摆出最卑微的姿态。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细微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唯有一瓣瓣晶莹剔透的雪花在夜空中安静地旋舞。
傅云生停留了不过数息的时间,便重新举步。
眼看着那影子离自己愈来愈远,朱妍玉慌然扬嗓。“都督大人!”
她为自己喊得很大声,可嗓音像哽在喉咙里,干涩而喑哑,弱得像受伤的猫咪呜咽。
男人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仍然继续前进。
她只觉得眼眸酸涩,腿脚又冷又麻,全身似要冻僵了。
她深深呼吸,嘶哑地提高嗓音。“大人,请救小女一命。”
这回,他总算停下了,转过头来。“我说过,你不会有机会让我救你第二次。”
冷汉至极的言语此刻在她听来却宛如天籁。
无论他说的是多么绝情的话,至少他没有不理她,不是吗?
朱妍玉维持趴伏的姿态,双手各抓起一团雪,紧紧握着,似是藉此抓住救命的生机。
她咬住颤抖的牙关,尽力让语调平稳。“大人,小女对您有用处。”
“什么用处?替我养马?”他语气冷诮。“流星固然中意你,但也不是非你不可。”
说得是,今日流星没有她哄着,不也让李大叔洗了身子、喂了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