跺跺脚便能震动整个北方边境的军神,居然也懂得幽默?
虽然这句淡淡的揶揄也称不上太好笑就是,但已足以令她顺着竿子往上爬。“大人知道就好,以您如今的权势地位,只要一声令下,哪个名厨不能网罗过来为您上灶?偏您却是……”
她不说了,再说就是批评厨房大娘了,大娘对她那般热情和善,她不该说大娘的坏话。
俥云生却能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嘲讽他不懂得享受吧?
他若有似无地扬唇。“我说过了,比起行军打仗吃的口粮,平常这样的吃食已经是好的了。”
“嗯,我知道。”她微笑。
他不用名厨来掌灶,不是因为故作清廉或品味低俗,只是想给跟随自己的人一条生路。
能够照顾自己下属及其家眷的,不会是坏人。
她静静地凝睇男人,眼神浮漾着一抹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暖。
她第一次这样看他,专注认真,不躲不闪,似是入了神……
傅云生心韵顿时乱了一拍,掩饰地咳了咳。“怎么了?”
朱妍玉瞬间一遭,慌慌地回了神,连忙将油纸袋里的肉包子塞给他。“大人请吃。”
塞给他一个后,她自己也抓起一个,急急地咬了一大口,猛然烫到,哀叫一声,先是狼狈地勉强将那口吞下,接着忙不迭地伸出舌头来透风。
他看着她慌乱地拿小手往自己烫到的舌头搧风,彷佛一只贪嘴的小猫,那样可怜又可爱的姿态,忍不住笑了。
一阵如大提琴般低沉醇厚的笑音拂过朱妍玉耳畔。
她蓦地愣住,呆呆地望向身旁的男人。
是他在笑吗?
他居然也会这样笑?
他笑起来……还满好听的,让她想起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她曾经附庸风雅听到的古典乐曲。
即便周遭有萧瑟的风声、有马儿的嘶鸣声、有针叶沙沙的声音,他的笑声仍犹如在乐团里那把沉淀着旧时光的大提琴,纵是低调也能清清楚楚地撩人心弦。
“你看什么?”他注意到她的异样,沉声问道。
她一愣,惊觉自己的失神,慌张地又咬了口包子,哪知又被烫到,懊恼得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跳起来喵喵叫。
他笑得更畅快了。
而她更羞俏了,恨恨地横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抬腿就想踢人,刚一踢就赫然醒神,硬是在空中拐了个不自然的角度,不料一时重心不稳,往下扑跌。
傅云生见状,猿臂一展,试图拦住她的跌势,结果却是他整个人被她压倒在地,软玉温香雪时抱满怀。
她愣住了。
他也愣住。
两人四目交接,时间彷佛在这一刻冻结,天地无声,他墨深的眼潭幽幽地倒映出她清丽如雪的容颜。
她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心韵立时狂乱起来,脸颊羞红,不知所措地呢喃起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姑娘挺沉的。”
“啊,啊!”她更窘了,急着从他怀里挣扎爬起。“压到你了是吗?我马上起来……”
是太急切了吗?她竟忘了对他用敬称,你呀我的不成礼数。
可他竟不介意她这般的没规矩,见她白皙的脸蛋整个渲染红霞,宛如一朵独自在清晨悄悄绽开的芙蓉花。
她手忙脚乱地起身,才刚刚撑起半个身子,他忽地大手一揽,又将她压回自己怀里。
他紧紧地、不容抗拒地抱着她,让她心口咚咚咚咚地一阵疾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妍玉心乱如麻,就连傅云生自己也不明白。
只是忽然舍不得这暖玉般的身子离开自己,舍不得那股缭绕在鼻间的清幽女孩香。
他的心韵同样乱不成调,俊颊发热,耳根亦隐隐泛红。
生平第一次这样抱着一个又香又软的女体,原来是如此教人迷乱的滋味……
第6章(1)
哒哒哒哒!
由远至近的马蹄声打断了这暧昧的一刻。
朱妍玉心神一凛,重新挣扎起来,这次傅云生放了手,任由她柔细的发丝擦过自己耳畔,留下若有似无的香气。
他跟着起身,整了整身上的玄色斗蓬,随手将一个荷包掏出来丢给她。
朱妍玉接过,愕然。
是昨日他原本要赏赐给她的金豆豆?可她明明赛马输给他了啊!
傅云生彷佛看出她的思绪,脸色一沉。“给你就给你,好好收着。”
他用命令的口吻说话,她却听出隐藏在话里的一丝赧然。
是她听错了吧?
他可是威风凛凛的军神呢!怎么可能会有类似害羞或困窘的情绪?
朱妍玉握着荷包,感觉里头鼓得满满的,想着那一颗颗金光灿亮的芸豆,心下不禁欣喜。
她记得昨日这包金豆并非从他怀里掏出来的,今天却随身携带,莫非他早就决定了赏给她?
难道是看出了她昨日错失一笔横财的依依不舍吗?
无论如何,这都表示了他对自己的一番心意。
“我知道了,大人赏我是因为我带来的点心和肉包子吧?”说着,她调皮地眨眨眼,笑颜如花。“谢谢大人赏赐,民女必将珍藏。”
看她将荷包仔细地揣入怀里,一副喜孜孜的模样,他不觉也轻轻勾了勾唇,只是一见她眸光瞥过来,立即警醒地收敛。
待来人停下马时,他已恢复一脸淡漠。
朱妍玉悄悄打量他冷凝如刀削的侧面,不知怎地,好想伸手抹去他脸上那酷酷的表情,觉得手好痒,蠢蠢欲动……
“都督大人!”
来人是傅云生的亲卫玄武,身材精壮,脸庞黝黑,五官生得有棱有角,也算端正,他俐落地翻身下马,视线飞快地扫过识相地远远躲到一旁的朱妍玉后,恭敬地躬下身子,低声报告。
“刚刚弟兄们收到消息,京里派人来了!”
傅云生眉眼不动。
“是新上任的巡察御史?”
身为北境权倾一方的镇守大将军,虽无藩王的名分,却比一般藩王更具有影响力,军民归心,万众仰慕,北方蛮人闻风丧胆,也难怪远在京城的皇帝总觉得龙椅发烫,坐得极不安稳,每年都要找尽各种藉口打发人来盯着他。
“这回除了御史,还有皇上最信重的大太监柳信。”玄武撇撇嘴,眼中闪过不屑。
以太监监军,向来是本朝的传统,只是以前从没有一个太监能在傅云生身边待得住,这回皇上是下了血本,连御前的第一把手都舍得派过来陪他玩。
“既然人来了,好好招待就是了。”傅云生语气淡然。“安排他督府住下,我这就回去。”
“是。”玄武领命,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再度往朱妍玉的方向扫了一眼,只见她正陪着系在树下的两匹骏马说话,一下摸摸吹雪的头,一下拉拉流星的髻毛,笑逐颜开。
傅云生察觉到属下的视线,不觉微微皱眉,“还有事?”
玄武一凛,连忙收回目光。“是,属下听说这次前来巡察的御史是内阁大学士宋祈的嫡孙,天佑十六年的探花郎宋殊华,也是大齐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前三甲,少年英才,人称宋七公子。”
那又如何?傅云生剑眉一挑。
他当然知道宋祈,有传言说他学识渊博,甚得帝心,极有可能是下一位内阁首辅的人选,而宋家一门书香清贵,子孙多有成器。
“宋殊华和朱长青的嫡长女订过亲。”玄武快速低语。
傅云生一凛,这意思是……
“因朱家犯下谋逆大罪,宋家坚持退亲,两家婚事作罢,但宋朱两家是远房表亲,素有往来,据说宋殊华本人对这个远房表妹仍是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