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她抹着抹着,在他臂上滑动的手,渐渐缓了下来,移向他掌心,轻轻扣握住。
“怎么了?”他问,本能地与她十指交扣。
她摇头,忽觉有些鼻酸。他啊,把她顾得好好的,自己却连抹个乳液都不上心。
“没事,我想抱一下。”她笑笑地说。
他有些莫名,被她搂住腰抱了好一会儿。
他们身上,有共同的味道。衣服上的、还有留在肌肤上的,沾染太多属于她的气味,彷佛某种印记,让他错觉,彼此互属的印记。
有一次天亮回来,在电梯遇到出来买早餐的姊夫,被亏了几句:“混得不错嘛,最近都夜不归营了。是说——你这香味我怎么好像在哪里闻过……”
他心下一惊,力持镇定地退开一步。“姊夫你是狗吗?”
男女间这回事,姊夫是老江湖,他担心这样下去,瞒不了多久,就连他自己,也都快模糊了定位。
愈来愈多的亲密,让他有时会错乱,无法准确切换白天与黑夜时的模式,一日与客户应酬,在外用餐,他本能要替她擦去嘴角的食物残渍,手伸出去才想起——
现在是上班时间,他在干么?
她扬眉,意味不明的眼神朝他望来。
他硬生生将手收回,改抽面纸给她。“嘴巴,擦一下。”
有时,他都疑惑,她如何能如此准确地切换模式,上班时,就是个端庄矜持的职场好上司,下了班,可以是婉媚似水的居家小女人?
他可以看见,别人所看不见,她温柔贴心的那一面。
洗完澡,由浴室出来,被她招手叫过去。
这个时候的她,不是主管,她会准备棉花棒,替他掏耳朵、清肚脐眼,做完全小女人的那些事。
虽然刚开始,他有些不自在。从来没有女人,替他做过这些事。
“不要动。”她拍了他一下。
“会痒……”
“你怕痒啊?那这样咧?”
他扭腰闪避,反身压住那个丢开棉花棒,开始闹他、搔他痒的小女人,迎面吻上。
现在是夜晚,所以他可以吻她、抱她,对吧?
他细细啄吻,柔驯下来的小女人,双臂攀上他颈子,应承他落下的吻,唇齿交缠。
偶尔,她也有很赖皮的一面。
清晨,她会赖床,有时要叫好几次,她才会撑开左边眼皮,气息奄奄地说:“我感觉人生无趣——”
“……如果午餐订千层披萨,外加奶泡红茶,可以让你的人生有趣一点吗?”
左眼闭上,换撑起右边眼皮。“你确定?”是那种高油高热量,他说不健康的食物喔!“我确定。”
“好吧。”她感觉今天的人生有一点盼头了,掀开被子,朝他伸出双手。
他只能将叹息咽回腹中,弯身让那只赖皮的小无尾熊将四肢都攀缠上来,捞出被窝,抱到浴室放生后,她才肯让双脚稳稳落在地板上。
他不知道杨总以前是怎么叫她起床的,他每叫一次,都得割地赔款,有时谈出很丧权辱国的条件,简直比满清末年的国祚还要腐烂。
关于这一点,他完全没有办法,她太吃定他,清楚该怎么跟他谈判才能达到目的。
但,却很甘心。
一生,也就那么一个人,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吃定他。
无论,他们的关系是主雇,还是伴侣。
***
杨馨娅要去欧洲出差,谈商品代理权,预计七至十天。
这么长时间,公司里不,能没有人坐镇,因此他安排了秘书室里的一个资深助理随行协助她,自己留守公司。
杨总放给他的权限很大,她若不在,他几乎有权处置大部分事宜。
晚上,她收好行李,将旅行箱搁到角落。
他默默看着她。
他们很少分开这么长时间,人明明还在眼前,却已经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搅扰心房,等他发现时,已经上前抱住了她。
她讶笑,缠黏上来的男人,摸她、亲她,昂然挺立的下身抵着她,意图太明显。
探手摸了摸他兴奋抬头的小兄弟,笑谑:“这么精神啊。”
他以为那是允许的意思,正欲展开下一步动作,她娇娇媚媚地睨他一眼。“不行,我这两天还不方便。”
对,他想起来了。
不过前一瞬,他真的完全忘了这回事。
他闭了下眼,调整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关系,只要这样,静静让他抱一会儿,他就很满足……
……
他目光随着她移动,无法挪开。
他再无知,也不会不明白,这不是单纯的床伴关系。
像女人,宠着她的男人。
床伴,索求的是平等的快乐;而女人,会想给她的男人快乐。
这种事,一般女人都不见得愿意做,但她做了,就像那些替他搽乳液、清肚脐眼的小举动,那不是一个主管、更不是一个床伴会做的事。
单单纯纯,只是一个女人,心思温柔,婉媚如水的小女人。
有些话,放在心里许久,始终绕不出口,这一刻,却冲动地想问她——
杨馨娅漱完口,才刚直起腰,男人由后头抱上来,目光与她在镜中相遇。
“你想说什么?”
他张了张口,太满的情绪在胸口涌动,却不知能不能说、该不该说……
好半晌,只低低吐出一句:“照顾好自己。”
她顿觉哭笑不得。
他用那种缠绵悱恻、活像告白的眼神,只是要说一句“照顾好自己”?
这闷骚的家伙……
她回身,轻捏他腰侧。“我不在,你最好乖一点,敢乱找女人练技巧,等我回来你就知道了!”
“我不会!”他想也不想,严正声明。“绝对不会。”
“嗯。”她仰首,安抚地吻吻他,在他耳畔低语:“剩下的,回来再补给你。”
***
她离开的第六天,他在公司收到一封她传来的影音档。
一个小时后,要在会议室开视讯会议,以为她有什么细节要交代补充,先搁下手边的事务,点开档案。
她没有要交代什么,只是在饭店的花园喷泉边,轻轻地哼完一首歌,回传给他。
阳光优雅地漫步旅店的草坪
人鱼在石刻墙壁弹奏着竖琴
圆弧屋顶用拉丁式的黎明
颜色暧昧的勾引我已经开始微醺
火红的舞衣旋转在绿荫小径
连脚步都佛朗明哥的声音
悬在窗棂小酒瓶晃的轻轻
对着风温柔回应原来爱可以寂静
马德里不思议突然的想念你
彩绘玻璃前的身影只有孤单变浓郁
马德里不思议突然那么想念你
我带着爱抒情的远行
(作词:黄俊郎)
这是?
直到档案完整播放完,他久久没回过神来。
“特助?”
他反射性将手机往桌面盖,一秒回神。“什么事?”
“来跟您拿待会开会要印的资料。”
他抽出桌上的资料夹递出。
打发掉一个,又来一个,接下来半小时,他忙得没时间喝上一口水。
等坐回位置上,那封讯息的效力,才慢慢在心底发酵。他点开档案,静静地听了一遍、又一遍,傻子般一再地重复听着,泛开各种难言滋味,酸酸的、甜甜的,抓攫住他怦动不休的心。
这是告白。
她在……含蓄婉约地,向他告白。
原来爱可以寂静。
他们一直都静静地,在爱里拥抱彼此、珍惜彼此,没有谁说出口,但爱始终在。
他没有勇气说的话,她比他勇敢,先跨出了那一步。
那一夜,冲动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话,这一刻,不再有任何顾忌,千思万绪,最后却化成了再平凡不过的一句话——
我们,在交往吗?
另一头,很快地回传了。
只有两个字: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