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陆盛杏突然想起年幼时跟祖母去玉佛山拜拜,她早就忘了当时抽中的签号,只记得自己从那放满签诗的签格中抽出一张,拿去解签时,却难倒那位老和尚了,他说没见过这签,后来他让她等等,约莫一盏茶时分,一个更老的和尚拿着那张粉红色的签诗出来,她这才看到自己抽了一张凶吉签。
她只看过凶签、吉签,什么是凶吉签?
老和尚摸摸她的头,一脸慈爱的解释这叫作双命签,代表否极泰来,是好签,但得忘尽前尘,才能大吉好命。
陆盛杏顿时豁然开朗,所以她是真的重生了,结束了贫病交迫的前生,迎接大喜之日重来的今世。
上辈子,她自觉是千金小姐,又承袭了母亲的美貌,总听着祖母说“苏科士看到你肯定心就软了”,于是她各种汲汲营营,就是想让苏榭喜欢她,结果三年努力只换来他的不屑。
所以这一次她不这么做了,她心中明白,福泰郡主看不起她,苏榭也看不起她,不是名门贵女,她的容姿性情一点意义也没有,她便安安静静当她的苏夫人,新婚之夜也不用等了,反正他进门倒床就面朝墙壁睡,等人这么累,不如自己先休息。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幸好苏家三代科考,藏书十分丰富,于是她开始让舜英去书库取书,慢慢的倒也有了点兴趣,有本书中甚至还夹了一张京城的地图,她才知道原来京城这样大,其中她最爱看的便是《商经》,一百多本她都看完了,有几本甚至多次复读。
她知道自己会被休,她打算回陆家后把嫁妆换成现银,开始做生意。
陆家是很不错,但那些田产不会分给她,从前生的教训她知道,如果就那些固定银子,实在太不保险了,要是哪日遇到个没良心的,心血就付之一炬,若当初她把银子拿去买铺子,每个月收租金,后来也不会因为钱财被养子拿走而贫病交迫。
她至今都记得,前世十二月的天,她躺在破屋里,飘进来的雪花落在脸上,冰凉彻骨……
既然上天给了她第二次机会,她便要活得精彩,她要像《商经》里描述的那几个成功的女商人一样,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要保护家人。
她无力阻止李娟娥住进来,因为当时李娟娥模样凄惨,这种情况若不收留,反而显得母亲狠心无良,但她可以阻止李娟娥成为妾室,只要她搬出去,正妻陷害妾室一事便不会发生,母亲不会被打发到乡下庄子,不会生病,也不会在听到她要被嫁给老于时急火攻心,没多久就去了。
她会趋吉避凶,但不打算报仇,重生在大喜前一日,她的愤怒与怨恨在福泰郡主府里已经磨平了,那三年她想了很多,慢慢地从惊慌、愤怒沉淀下来,刚开始她必须一直说服自己,陆盛杏,你好不容易有第二次机会,要好好活着,不要浪费,上天如此垂怜,就不应该用来哭,要多笑。
后来慢慢的,她发现自己真的可以笑出来,而且是很真心的笑,一点也不勉强,她记得那些人那些事,但不再把他们当成最重要的,因为老和尚跟她说过“得忘尽前尘,才能大吉好命”,既然自己如他所说的重生了,那么就如他所说忘记前尘,开始预知的今生。
第2章(1)
陆盛杏要开铺子的事并没有受到太多阻碍,主要是陆家都知道福泰郡主府给了她不少银子,加之大黎朝民风开放,京城就有不少女东家,陆老太太总觉得自己当初耳根子软害了她,一个女人被休过,再嫁也嫁不到多好,既然她有想做的事情,就随她去。
小满过后,天气晴朗,凉风飒爽,陆盛杏换上男装,领着院里伺候的舜英和舜华出门了。
倒也不是她多有把握,马上出门开铺子去,而是她当了十五年的大家闺秀,又当了三年的高门媳妇,回到陆家又是小雪过后,天气转冷,历经寒冬、春雨,实在闷透了……好啦,她只是想出门走一走。
在福泰郡主府时,她常常听到下人说起香月湖有多好玩,当时她便想着等自己被休了,一定要出来看一次,现在正是好时机啊。
在湖畔叫了渔船往前开,果然,名不虚传。
船只荡漾,点点碎水声,桌上摆着清茶鲜果,衬着远方翠绿山色,颇有几分诗中情境。
船游半日,正打算往回走,船妇却是“咦”的一声,陆盛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湖岛岸边站了七八人,男子多,女子少,正跟他们猛挥手,旁边有艘半沉的渔船。
那船妇“唉呀”一声,“那小岛附近一圈底下都是石头,那梢公怕是才靠湖不久,所以不知道,把船摇了过去。”
船妇虽然想过去载人,可湖上讨生活有规矩,人家既然包了船,就是这天的船主人,船主人说啥就是啥,如果船主人没主动开口,就连问都不能问,反正是在岸上,又不是在水里,她回岸时再通报一声,让人过来接,最多就是让那些人再等一会儿。
若时辰早些,陆盛杏也不想多事,自己虽是男装,但容貌身量一看就知道是女子,自己先回岸上再让渔船过来接是比较恰当的方式,可是现在都快酉时了,再折腾下去怕天要黑,男子也就罢了,那三个女子怕受不住。
“把船开过去吧。”
那船妇马上笑道:“大爷好心。”
不一会儿,渔船已经靠到岛缘,船妇怕船下有石,不敢太过靠近。
领头的是个约莫二十岁的蓝袍青年,朗声说道:“多谢。”
对方有礼,陆盛杏也不好意思不回应,“几位快些上来吧。”
这下才看清对方共五男三女,有三个男的看起来年纪和蓝袍青年差不多,但外貌却差很多,蓝袍青年身形颀长,气度清朗,一脸正气很引人好感,即便现在算是小落难,也没惊慌的样子,另外一个虽然衣饰华贵,可站在蓝袍青年身边就跟个书僮差不多,再旁边两个一看打扮就知道是下人,剩下的就是六十几岁的梢公。
三个女子中有个十五、六岁,妆容精致,头上插着东珠步摇,举手投足尽显娇气,一看就知道是主人家,旁边有两个丫头伺候着。
蓝袍青年道:“快点扶你家小姐过去。”
丫头一脸为难,那船停在离岸边还有一小段距离,都不知道要走多深。
东珠少女也是一脸不愿意,“表哥,你让他们把船开过来些。”
蓝袍青年笑道:“你没看到我们的船是怎么沉的吗?要是再沉一艘,今天就不用回去了,难不成你想在这里过夜?”
东珠少女撒娇却换来一阵笑斥,心里感到委屈,双手绞着手绢,彷佛等一下就要哭出来。
陆盛杏忍不住想笑,这少女脑子装水啊,现在是撒娇的时候吗?太阳都转色了,眼见要下山,还表哥呢。
在她身后的舜英直接噗哧笑出来,“小……大爷,这姑娘挺有意思的。”
陆盛杏一边笑一边摇头,“那表哥真可怜,摊上这种没眼色的表妹,女子显娇显弱,可不是在这种时候啊。”
她已经开始后悔了,原本以为让人上了船就能离开,不想居然遇到这种傲娇的。
“这位公子。”蓝袍青年又喊,“不知道公子船上的是梢公还是船妇?”
“船妇。”
“船妇,你过来把我表妹抱上船,上船后我给你一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