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帮主之位没兴趣。”姚锦杉口气很淡。
童友春怒火陡升,差点破口大骂,坐在另一边的童少钧,也就是童家大房长子同样不以为然。
“二妹夫这句话就不对了,男人若没有野心,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要知道香山帮这个名号只要摆出来,到哪里都吃得开,何况是帮主这个头衔,就连官府也得给几分薄面。为了你的妻儿着想,还是要努力争取,才不会委屈我这个二妹。”从小到大,他很少用正眼看这个妹妹,如今看在她嫁了个好对象的分上,就帮她说两句好话。
果然是父子,只要可以利用,什么厚颜无耻的话都说得出口。姚锦杉故意问身旁的妻子。“娘子会在意我当不当得成香山帮帮主吗?”
童芸香装得一脸温顺。“相公若不喜欢,就不要勉强,只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开开心心就好。”
“身为妻子,你应该规劝丈夫,让他努力上进,而不是当个平凡人。”王氏忍无可忍地开口责备女儿,由不得她来坏事。“都是我这个娘没有教好,才会让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童芸香心口微微一痛。“娘,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嫁给了相公,他决定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他,就算当个平凡人又如何?只要咱们夫妻俩过得好,谁又有资格评论。”
王氏气得很想赏女儿一巴掌。“你这死丫头还敢顶嘴!”
“别让女婿笑话。”童友春赶紧用眼色制止妻子。
这时气氛又闹僵了,幸好仆人进来禀报酒席已经摆好,请他们入座。
席间,姚锦杉殷勤地帮妻子挟菜,童芸香也体贴地帮丈夫盛汤,夫妻俩表现得恩恩爱爱,根本当童家人不存在。
童芸香感激地朝丈夫瞥了一眼,比起归宁那次的经验,这次给足了自己面子,等于帮她出了口气。
“二姊夫待二姊真好。”童玉绣没想到自己也有羡慕别人的一天,这种感觉让她很不是滋味。
王氏宠溺地摸了摸么女的头。“娘帮你挑的对象肯定会比你二姊夫好,要是敢对你不好,我跟你爹不会放过他的。”
见王氏对待两个女儿截然不同的态度,只知注重外表美丑,看不见内在的价值,根本就是无知肤浅,姚锦杉对妻子更为心疼。
用过饭,他们也不多逗留,便起身告辞。
“不用这么急,多坐一会儿再走。”王氏笑看着女婿。
姚锦杉并不领情,他已经尽到身为女婿的责任了。“咱们还有事,必须先走一步。”
“请爹娘保重。”童芸香向双亲福了个身,转身走出厅外,隔着一段距离,看到刻意等在外头的敏姑,打从心底露出微笑,点了点头。
敏姑顿时转忧为喜,知道她过得很好,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夫妻俩离开童家,转往郭家,一扫方才的不快,郭晋的父母对童芸香的嘘寒问暖,才让她真正有回娘家的感觉。
姚锦杉这回可学乖了,不敢再找郭晋拚酒,只有浅酌,而郭晋的父母对他的印象也很好,这一顿饭从下午吃到晚上才结束。
第7章(1)
大年初十,雪停了,蒯老爷子再度来到杭州,两位徒弟自然陪在身边。
姚锦杉在大门口迎接,搀着他进屋。“师父请坐。”
“人还真的不能不服老,要是换作十年前,这一点路程根本算不了什么。”蒯亮在圈椅上落坐,接过童芸香奉上的龙井茶,手心多了暖意,啜了两口,也祛走了身上的寒气。
罗开光出声安慰。“师父眼睛比谁都锐利,比谁都看得透澈,咱们都比不上。”
“是啊,师父一点都不老。”齐天雄也附和。
看了暗自较劲的两位师兄一眼,姚锦杉对眼前的状况不禁了然于胸,师父同时带他们出门,恐怕心里也在挣扎,接下来就是自己的态度了。
童芸香又将另外两杯龙井茶端给罗开光和齐天雄,乘机多看两眼,见他们脸上没有半点心虚之色,看来不是那天跟踪自己的男人。“请用。”
“多谢。”两人开口道谢。
这时,蒯亮见到一旁的花几上摆了座木雕,一看就知道那本来只是废旧木料,却能利用本来的形状,在顶端雕刻出凤凰,老眼倏地发亮。他起身走过去,将它拿起来欣赏。“锦杉,这是你做的?”
姚锦杉上前拱手。“两个月前在路上捡到的木头,看来奇形怪状,但又有股独特味道,灵机一动,就尝试看看,还请师父指点。”
“好、好……”蒯亮频频点头。“所谓七分天成、三分雕刻,只要苦思冥想,不断构思,也能化腐朽为神奇,就是这么回事。”说到这儿,他又传授了爱徒几个木雕上的技巧。
姚锦杉视若珍宝,牢记在心。
罗开光和齐天雄虽然也凑过来凝听师父教导,但都没能插上话,两人各怀心事,不发一语。
当晚,罗开光和齐天雄被安排睡在耳房,而蒯老爷子则是睡在另一间正房,还把爱徒叫到房里来说话。
“可知为师要跟你谈什么?”
他心中有数。“师父想卸下帮主之位,正在考虑要传给谁。”
蒯亮坐在床沿,拍了下大腿。“也该是时候了,免得哪天为师突然倒下,太过仓促,影响匠人们工作的心情。锦杉,你觉得该传给谁?”
知道师父是在考他,姚锦杉谨慎地回道:“两位师兄都对香山帮有着浓厚的感情,也是真心为帮内的匠人们设想,大师兄处事谨慎,二师兄为人豪爽,两人也都承袭师父的好手艺,各有优缺点,却能相辅相成,但论起为人沉稳、处变不惊,还是大师兄最适合。”
蒯亮瞬也不瞬地盯着他。“那么你呢?你就不想要吗?”
闻言,他在师父脚边跪下。“徒儿不敢隐瞒师父,若没有遭逢那段神奇经历,徒儿定会跟两位师兄争上一争,但菩萨另外做了安排,这凭空消失的三十年,徒儿在人生历练上明显不足,技艺方面更不及两位师兄,如今只想跟着师父,将师父毕生的好功夫全学下来。”
“好,就知道你不会让为师失望。”蒯亮听了直点头,其实他内心何尝不想传给他,但他观察到大徒弟和二徒弟近来的反应,岂会不明白他们的忐忑不安?目前最迫切需要的是趁着自己还耳聪目明,将一身的本领都传授给最钟爱的徒弟,不能让他被帮务给分心,毕竟要照顾三千多名匠人得花上不少心力。
师徒俩又谈了其他正事,姚锦杉才回到自己的寝房。
“师父跟你聊些什么?”坐在镜奁前梳发的童芸香偏头问道。
他脱下身上的马褂,准备就寝。“师傅问我谁最适合成为香山帮帮主,我提议将帮主之位传给大师兄。”
童芸香起身走到他身边,虽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但还是想知道丈夫内心真正的想法。“难道你完全没有野心?”
“当然有野心。”姚锦杉解下身上的长袍。“不过你也注意到两位师兄看我的表情,多了戒心和猜忌,现在的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敌人,与其处处小心,提防遭到暗算,还不如尽早将危机的种子摘除,消除他们心中的嫉妒和怀疑,换得师兄们对我的信任才是上策。”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过去他总把人想得太单纯,太不了解人性的黑暗面,如今不只要想得远,眼光更要放远,有些事不能太过急躁,而是要经过计划,并尽早排除可能的不利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