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锦杉清了下嗓子。“这种事不用你费心……”
“我知道你的为人向来发乎情、止乎礼,也洁身自爱,若有不懂之处,可以请教别人,要不然问我也行。”为了表哥的幸福,程承波干脆自荐。
“不必。”姚锦杉脸上热度又上升,不过这次是恼怒居多。“我只是想到之前对她态度差,又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还扬言这辈子都别想得到我的人和心,现在要圆房……总是有些尴尬。”
程承波叹了口气。“当时劝你冷静一点,你就是听不进去。”
“说起看人的眼光,我还输给你和舅舅,还是再等一阵子吧,顺其自然。”既然已经是夫妻,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时候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程承波见表哥都说到这个分上,也不好再插手。“过年之前能不能把房子修好?”
“如果能再多一、两个人力会更快。”他心中一动,想到一个适合的人选,原本就没打算隐瞒,如今时机正好。
当天傍晚回到程家,姚锦杉特意去找童芸香,和她共进晚膳。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童芸香一面挟菜、一面偷偷打量坐在对面的男人,如果没事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见她脸上流露出一丝紧张,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或许表达得还不够,让她觉得不安。“我的确是有话要跟你说。”
一听,童芸香将筷子放下,两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好像在等待宣判死刑似的。“你说。”
姚锦杉觉得想笑,也有些心疼,她之所以喜欢逞强,其实是为了掩饰脆弱,想到这里,就觉得不舍,他不只要弥补,还需对她更好才行。“有些事你必须知道,与其听别人说,还不如由我亲口来告诉你。”
“那就说吧。”她颔首。
于是,姚锦杉将已经不再是秘密的离奇经历告诉她。
“……记得初次见面那天,你听到那四件柜是出自我之手,马上提出疑问,也就是这个原因,我直接跨越三十年,来到现在。其实承波是我的亲表弟,从十几岁的少年到现在,如今不仅当爹,也做了爷爷,而我却还停留在原来的模样。”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那四件柜上才有你的署名?”
“那确实是我在十四岁那年亲手打造的作品,对我来说不过八、九年前的事,但对其他人来说却已经过了将近四十年。这过程太过离奇,说出来也没人会信,但是见了师父之后,整件事已经传开,我想也应该让你知道才对。”他正色道。
童芸香盯着他,过了好半天才消化完这桩不可思议的经历。“谢谢你愿意亲口告诉我,而不是等我听别人说了再来问你,两者感受大不相同,虽然结果有些遗憾,但你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如果他没有掉下山沟,一夜之间跨越三十年,这辈子两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相遇,更别说结为夫妻……这个男人的出现,打破王半仙的铁口直断,祖母说得一点都没错,只要保有一颗善心,菩萨便会做出最好的安排。
“你相信了?”
“我相信。”她不假思索地回道。
姚锦杉又将只有程家人才知道的内幕向她坦白。“还有……那名山贼也是锦柏、也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派来的,我信赖他,当他是手足兄弟,他却为了谋夺家产、得到我的未婚妻,想要置我于死地,见我没死,还想再杀我一次,我只好跑来投靠程家。”
童芸香大惊失色。“你应该去告官,一味姑息,他也不会放过你。”
“可是没有证据,他不会承认,何况闹上衙门,只会让姚家祖先蒙羞,更会丢爹的脸,我实在于心不忍。”他沉重地回道。
童芸香就怕这个男人一时心软,又遭人算计了。“但像他那种不顾兄弟之情的人,比畜牲还不如,肯定会再动手,你要格外小心,万一他来请求你的原谅,其中必定有诈,你绝对不能相信。”
“我自然不会再相信。”姚锦杉不想再当傻子,更不可能原谅他,但见她这般义愤填膺,心中的阴霾竟逐渐散去。
听到他的承诺,她这才安心。“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事,我真的很高兴。”
“明天还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有个人帮忙分担心事和烦恼,姚锦杉整个人顿时轻松不少,莫非自己已经开始依赖她了?
“什么地方?”
“明天你就知道了。”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翌日,他带着童芸香来到小河直街,还要她带上工具箱。
“就是这里。”他跨进大门后道。
童芸香站在天井中央,看着匠人各自忙着手边的活,不禁满脸疑惑。
“这座四合院是我娘当年的嫁妆,虽然不大,但毕竟是咱们自己的家,这样以后也不用老是麻烦程家的人。”想到如今还得依赖母亲的庇荫,他有些惭愧。“所以我老早就请人来修缮,希望能赶在过年前搬进来住。”
童芸香环顾四周,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就怕眼前的景物会消失。“以后咱们要住在这儿?”原来他天天早出晚归,就是在忙这个。
“不过要修缮的地方不少,还需要你来帮忙。”姚锦杉看得出她很喜欢,两眼都发着光,心情不禁大好。
她嗔瞪他一眼。“这种事怎么不早说?我可以早点来帮忙。快点告诉我要做什么,我马上可以开始。”
“阿卯!”姚锦杉朝在不远处干活的陈卯唤道。
陈卯马上跑过来。“什么事?”
“这是我的妻子。他叫陈卯,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姚锦杉为两人介轺。
“嫂子叫我阿卯就好。”陈卯搔了搔头,不停地打躬作揖。
童芸香不禁失笑。“你叫我嫂子?”
“你是锦杉哥……我又叫错了,你是锦杉的媳妇,也就是我嫂子……不过这么称呼好像又很奇怪。”他也觉得哪里不对。“那要叫什么?”
她噗哧一声。“那就叫锦杉的媳妇吧。”
“就这么叫吧。”姚锦杉也赞同,这样省事多了。
“好,我记住了。”陈卯咧开大嘴笑道。
于是,童芸香也加入修缮行列,帮忙处理一些较不需要花上力气的细活,其他的匠人们初次见到她脸上的胎记,都不好意思盯着看,但相处了两、三天之后也就习惯了,都能谈笑自若。
这天下午,天色还亮着,工作正好告一段落,夫妻俩决定先回程家休息,明天再继续完成剩下的活。
姚锦杉随口问道:“累不累?”
“做自己喜欢的事,一点都不累。”童芸香摇头。
这时他们经过一间糕饼铺子,姚锦杉进去买了两个定胜糕,将其中一个递给她。“你应该饿了吧?先垫一下肚子。”
童芸香接过定胜糕,咬了一口,米糕的部分温热松软有弹性,桂花豆沙馅不会太甜,恰到好处,加上又是身边这个男人买给她吃的,更添美味。
“真好吃,这个叫什么?”她问。
“这叫做定胜糕,杭州人每逢迎亲、乔迁就会送定胜糕,表示吉祥喜庆。”说到这儿不免有些心虚,因为成亲时,程家是有打算帮他准备,却被他一口回绝了,认为没有必要,如今想想实在太过分了。万一她待会儿问起,又该如何回答?
童芸香看着手上的定胜糕。“那么等咱们搬进新家那一天,要记得送给街坊邻居和所有的客人,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听她这么说,他马上同意。“当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