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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回,才见了苏家女当家第一面,她便提出以酒庄为嫁妆的提议。他见她是女中豪杰,又与她相谈甚欢,对于这妆婚事,其实非常感兴趣?,谁知后来他与她便都被下了“七日青”迷药。

  会是沐香兰因爱生妒下的毒手?可沐香兰身为乐伎,隶属贱籍,唐律规定立这样的妾室为妻是要受罚的?即便她杀了苏姑娘,也不能改变她的地位。

  还是南风动的手脚?这个异母弟不学无术,唯对马球这事有兴趣,是以家中养了无数匹好马;这回外出拉车的马、他平日里骑的马都是弟弟挑选的。但南风怎么可能谋害他?那家伙只要有银子可花用,素来不爱管事。

  或者是叔父?不久之前,他曾暗中立下遗嘱,叔父及谷府褚管事及衙门师爷同为见证者。可他若一死,叔父能得利之处实在有限,为此对他动了杀机,有可能吗?



  谷长风眉头锁得愈紧,只盼能快点回到东都调查真相。只是得委屈莫明,先陪他过上一段隐姓埋名的日子。

  迟迟无法人眠的谷长风,蹑脚下了榻,隐约听到外头有窃窃私语声。换作以往的他,并不会在意?可如今情况不同,已是草木皆兵的他无声地走到门边,贴在门板上听着隐隐约约的对话一一“……赵大娘说……他们……是续命草。”

  “……当真是续命草……一锭金子价啊!”

  “……我那侄子一天到晚都到‘子虚谷’附近等……巴着虫兽身上正好黏了续命草……不会错认的……若非那篓药草等着卖钱……那二人何必那么眼巴巴背在身上。”

  谷长风听出了其中一人的声音应当是博士之后,他立刻发出一些声响,燃起烛火,并大声说道:“娘子,快起来!我梦到有偷盗要来抢劫!”

  “嗯!”司徒莫明皱着眉,转身继续睡她的。



  “你得快点醒来,别忘了你上次没睡醒,一个不长眼的吵了你,你一刀过去就砍掉了他一条臂膀吗?”

  谷长风直接把她从床上抓了起来。

  “嗯。”司徒莫明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醒了吗?”他压低声音对她说道。

  “我有睡着吗?”

  若非此时情况凶险,她那腮帮子红扑扑的呆愣模样,真的让他想亲亲她的小脸。

  谷长风拍拍她脸孔,好让她清醒一点。

  “咱们得连夜离开,博士知道竹篓里有贵重药草,想谋财害命。一会离开之后,找到安全处之后,我们便易装换样子,免得他们追上来。”

  “好!咱们来易容。”司徒莫明整个精神全来了。

  “你懂易容?”他双眼亦是一亮。

  “我爹教了我一些。他之前长得好看,每次参加武林大会,都有女人夜里投怀送抱,吵得他没法子好好睡一一我爹一没睡好,功力就大减,比武连输了好几次都被抓去当别人夫婿……”她抓着他的手,说得眉飞色舞。

  “这些事之后再谈。你现在有法子离开吗?”他压低声音,拉着她走到后窗,打量是否有人埋伏其后。

  “我当然可以。”她将他上下打量过一次,又从脚打量上来一回。“是你怎么静悄悄离开?”

  “我跟在你身后。”

  “你走我身边好了,我身后要背竹篓。万一不小心扫到你,还要回头救你,太麻烦了。”

  “不,竹篓我来背。”他携过了竹蒌走到她身边。

  她回头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那你出去可别说我欺负你啊。我阿娘说,丈夫迎进门就是要好好疼的,所以粗重活都不让我爹做。”

  “外头都是男人照顾女人的。”虽然竹篓实在很重。

  “是这样吗?”她摇头不相信。

  “我在外头活了二十八年,比你清楚。”

  “好一一吧一一”她勉为其难地应了一声。

  “我们快走。”他背起竹篓,身子没稳住,立刻往旁边一偏。他扶着墙壁,力持镇定地说:“这竹篓这么重,你之后别背。”

  “哪里重?”她用两根手指头拎起竹篓,轻松地跃出后窗。

  他嘴角抽动了两下,勉强自己跨出后窗。

  “你好慢。”

  她抓起他的前襟,助他一臂之力。

  他的脚才落地,便被她拉着往前疾奔。他看着她背着竹篓却仍健步如飞的身影,也只能暗自吞泪,告诉自己他的专长不是背驮重物,他不用自责;且他将她的每回相助之情都放在心里,日后必然会投桃报李,让她吃香喝辣、乐不思蜀,再也不用背竹篓!

  “应该可以休息了,不然我看他们还没追上来,你就先累死了。”奔走近一个时辰之后,司徒莫明宣布道。

  谷长风在草丛间坐下,发出一声释然长叹。

  岁月不饶人,想他年少时可以不眠不夜工作数日,如今竟落得一天走上几个时辰便力有未逮了。安逸日子果然不能久过,如同他早年白手起家,什么苦都能吃,如今却落得戒心过低,遭人暗算陷害的下场。

  只是,若他十二岁便能熬过爹因为赌博败尽家产、投水自尽身亡的苦难,如今遇着被诬陷杀人一事,也一定能咬着牙关,证明自己清白的。

  司徒莫明挨着他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包饼,边吃边问道:“他们会不会去报官?”

  “作贼心虚,我不认为他们会去报官。”他摇头拒绝吃饼之后,轻声交代道:“你日后切莫随意拿出药草送人。”

  “为何不能?”

  “若真如你娘所说的,子虚谷里的药草有奇效值千金,那我们就是拿着白花花银子在别人眼前晃。加上我如今官司缠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药草是我们的东西,他们不可以拿。”她咽下一口气,圆眸在月光下闪着幽光。

  “人心险恶。人为财死之事时有所闻。”他伸手拂去她唇间的一块饼屑。

  “为什么要为了钱而死?他们若真的想要,我给他们不就得了。死了,家人会很难受的。”

  谷长风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不知道她这颗澄明的心到外头来过日子究竟是好还是坏。只得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说道:“以后你便知道人心多半是贪嗔痴,只愿我能保你一辈子都无忧无虑,一辈子都不知情那些丑恶。”

  “所以我是该知道还是不该知道?”她不解地抓着头。

  “我让你做什么,你照做便是。这样知道吗?”

  “知道。可我不喜欢你当我是孩子。”

  “我没当你是三岁孩子,我当你是我想照顾一辈子的人。”

  谷长风脸颊一热,不敢多看她一眼,起身轻咳了一声后便说道:“我们还是再多赶些路吧……”

  他才走一步,便被她扯住手臂。

  司徒莫明挨到他身边,勾着他的颈子,盈盈笑脸直接贴到他面前。

  “这话我喜欢听,以后你多说一些。”

  他的脸还在发红,但看到她那么坦率信任的眼,却还是忍不住开口:“甜言蜜言固然好听,但你还是要观察其人是否言行如一,否则说得再多再好再天花乱坠,也是无益于你。”

  “我知道你对我好,所以才会对我说这些。”

  谷长风摸摸她的头,给她一个称许的笑容。

  大难不死,遇见她之后,他便隐约觉得自己有些地方不同了。至于是哪个地方不同,他一时也说不上,或者就是多笑了几回、多懂得关注她一些吧。

  不期然地想起沐香兰曾经对他说过:“夫君从未将任何女人放在心上。”

  是的,女人对他而言从不重要,所以他才会至今尚未迎娶正室。即便曾与苏姑娘谈定婚事,亦是基于商业利益;如同他当年替沐香兰赎身,迎进府里,亦不是因为神魂颠倒,只是以为她的长袖善舞有能助益于商事。因此他对沐香兰的食衣住行虽是有求必应,却不像他对莫明一样,总是忍不住想多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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